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錯攬浮月

第6頁 文 / 湍梓

    這遭殃也就罷了,偏偏他又看上我,不但搶了我的玉珮又硬將牌簡寄放在我身上,還威脅我不可以說出去,否則就殺我滅口。我哪敢說呀,只敢乖乖的點頭等他來取,好不容易昨兒個晚上他大爺終於大發慈悲拿走了那塊燙手山芋,你就不知道我吁了多大一口氣。要是給官府的人知道我的身上竟擺著龍蟠的牌簡,那我還能不死嗎?所以說呀,那些自稱為仁義之士的夜賊最沒品了,淨會挾仁義之名洗劫咱們世族……」

    詠賢閉上眼睛忍受人妖公雞的嘮叨,作夢也沒有想過世上竟有比伊籐伸繁還惹人厭的傢伙。從他那一長串媲美萬里長城的獨白中,她至少聽懂了一些事,那塊牌簡不是他的,而是屬於一個叫龍蟠的傢伙所有。

    龍蟠?蠢得令人發噱的名字,八成是代號之類的別稱。沒想到在這亂得教人沮喪的時代竟有這麼一號東方羅賓漢出現,真令人感動。問題是,這位令人亂感動一把的龍蟠先生握有她回家的關鍵,除了找到他之外別無他法。這下可慘了,人海茫茫,她該上哪兒去找?再說她連人家的長相都不知道,唯一的線索是身旁這個只會到處亂叫的窩囊廢,叫得比動物園裡發情的公猴還凶。

    她是倒了什麼楣?掉回古代也就算了,居然還掉進伊籐伸繁copy版的牛車之中,忍受他不男不女的高分貝音調。

    「像咱們世族呀,最風雅了,瞧瞧我的手。」展裴衡伸出一雙比女孩還要白皙的青蔥玉手,得意的炫耀。「有氣質、有格調的貴公子就該像我一樣,保持一雙美麗的手,要不然會給其它世族弟子比下去,丟了咱們展家的臉。」

    人妖公雞顯然不善於察言觀色,沒看見一張怒氣已達臨界點的臭臉。

    「有一雙長繭的手很丟臉嗎?」她咬牙切齒的問道,祈禱他最好別說是,因為她恰巧就屬於那「丟臉」的一群。

    「那當然囉。」他毫不猶豫的接口。「只有低階層的人才需要勞動,本公子向來不屑那些流血流汗的事,髒哪!」他說得理所當然,一點也沒發現杵在一旁的詠賢早已額暴青筋。

    「你這死人妖──」她掄起拳頭便要給他一拳,未料突然響起的高呼聲意外的救了他一命。

    「有賊啊!」叫喊的是一位老婦人,哭得唏哩嘩啦。

    有賊,在哪裡?

    一聽見這句老詞,詠賢的雙腿就彷彿是一千零一夜裡的石頭門一般,只不過故事中的芝麻開門換成了「有賊」兩個字。

    她的雙腿正確無誤的找到盜匪逃逸的方向,然而距離實在太遠了,那「古賊」最起碼離她五十公尺以上,要立刻追上他似乎有些困難。「拉弓!」她命令道,要呆在一旁的展裴衡搶過路邊小販的弓箭射穿那無恥的搶匪。

    在她的怒喝之下,展裴衡非常聽話的拿起弓箭,又非常努力的拉弓,但是沒用,他使盡吃奶的力也拉不開。

    「沒用的傢伙,滾開!」

    詠賢一把搶過箭,兩手隨便一拉即拉滿弓朝搶匪射去,咻一聲,箭是射了出去,但搶匪愈跑愈遠,眼看著箭就要落地,而搶匪也將逃逸。

    就在這個時候,怪事發生了,原本應向下墜落的箭竟然像長了翅膀似的朝搶匪直直飛去,不偏不倚的將搶匪釘在正前方的土牆上,成功地捉到搶匪。

    「Shit姑娘,你真是太厲害了。」展裴衡的眼睛立刻升起崇拜的光芒,照得詠賢一陣莫名。

    「哪……哪兒的話。」真是邪門,明明那支箭往下墜,怎麼會突然上升,比噴射機還厲害?

    「你射箭的功夫真是了得,哪像我連弓都拉不開。」展裴衡張開青蔥般的十指,心疼不已的照料剛才因拉弓折斷的指甲,嘴裡還發出嘖嘖的歎息聲。

    這死人妖!詠賢面帶慍色的睨視他過度女性化的動作,決定在找到龍蟠之前好好虐待眼前這只人妖公雞,教會他強身的道理。

    「立刻跟我回家。」她二話不說拉起展裴衡就跑,拉得他一陣莫名奇妙。

    「做……做啥?」母夜叉又發威了,這回鐵定沒好事。

    「把你的玉手磨出幾個繭來。」她笑得比羅剎還可怕。

    ***

    面對堆得比人還要高的柴,展裴衡不禁頭冒冷汗,困難的吞下口水。他是個風雅的世族,一生沒拿過比筷子還重的東西,更遑論巨大的斧頭。他拿出細柔的白絹摀住口鼻,對於撲鼻的木頭味大皺其眉。他前世絕對沒燒好香,否則不會連撿人都能撿個母夜叉來,而且這個母夜叉還專以欺侮他為樂。他是個有志氣的貴公子,絕不會屈服於她的淫威之下,絕對不會!

    「把斧頭拿起來。」一腳踩在地上,一腳跨上木樁的詠賢冷冷的開口,一副「你最好照辦」的惡霸樣,陰狠的眼神瞪得展裴衡的志氣立即飛到九霄雲外,腦中存在的只有「服從」兩個字。

    「Shit姑娘,我是個世族,咱們世族從來不做這種卑賤之事,這會壞了我的名聲。」他邊說邊輕撫自個兒的臉頰,擔心折騰了一個早上的妝會花掉。

    「哦?」面對眼前不男不女的傢伙,詠賢覺得自己的耐心正一點一滴的流失。「能不能請教一下,你所謂的『壞了名聲』是怎麼個壞法?」不過要他砍個柴,哪來那麼多名堂。

    「Shit姑娘,你打哪兒來我是不清煬,不過啊,在咱們建鄴,世族子弟是不可以弄髒自己的手,像砍柴這類粗活更是大忌。」真糟糕,不知道臉上的妝掉了沒有,待會兒回房得多撲些粉。

    「是嗎?」問話時的母夜叉只差沒拿起斧頭砍人,而兇殺案中的男主角卻還不知死活的撫臉歎息,絲毫未曾察覺到響徹天際的咬牙聲。「那你們這些『世族子弟』都幹啥?」她發誓,他再撫下去,她就要撕破他那張蒼白如鬼的臉。

    「鬥蟋蟀啊,鬥雞呀,再不然就聚在一塊喝喝小酒,談談國家大事。」當然,最重要還是比誰衣著華麗,誰的佩飾比較多,另外,髮型和化妝也很重要──事實上,這才是最重要的。

    「聽起來還真忙啊。」詠賢說得咬牙切齒。鬥蟋蟀、鬥雞?外頭那一群搶匪怎麼不見有人鬥?她在二十世紀捉罪犯捉不完,結果卻掉到這比二十世紀更亂的西晉乾瞪眼,這算是天意嗎?

    「可不是嗎?」展裴衡理所當然的點點頭,聲音嗲得像是正遇見給錢的恩客。「咱們世族子弟也不好當呀……哎呀!糟了,我的粉掉了一大塊,這可怎麼辦才好呢?」驚懼的聲音尖得像天隨時會塌下來。詠賢立刻承擔起女媧的角色,義不容辭的自地上抓起一把泥土為人妖公雞補妝。「Shit姑娘,這……」展裴衡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驚惶失措」四個字來形容,事實上他快昏倒了。「你……你不能將這麼髒的東西往我臉上抹,這會破壞──」「你的名節?」詠賢殺人的表情擺明了他敢點頭就等著領死,遺憾的是他的頭仍然照點,一點都不知道即將大禍臨頭。「去你的名節!」她再也忍不住發飆,那是自從掉入這個年代之後就想做的事。「你知不知道外頭有多少流民只有樹根可啃,甚至餓得只能吞泥土充飢,而你卻只在乎他媽的名節!」

    「我……」

    展裴衡還來不及回話,結果又被詠賢接下的一大串話炸倒。

    「你們這些世族說穿了根本是廢物、米蟲!比最低等的生物還不如,只會浪費國家的公帑!」歷史課本還真沒說錯,晉朝的世族一個比一個爛,是十足的大爛貨、超級爛米蟲。

    低等的生物?這話是啥意思,他聽都沒聽說過。不過,從母夜叉的表情看來,他最好不管她說什麼一律點頭,以免她一時激動拿起斧頭劈了他。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向來自認是全建鄴城最出色的俊傑,因此他立刻點頭附和。「Shit姑娘說得是。」

    「廢話!」她決心訓他到底。「你喝的酒怎麼來的?說!」

    怎麼來?他幹嘛煩惱這個問題,伸手就有了嘛。「有人會釀。」這應該是正確答案吧。他滿頭大汗的想。

    「誰釀?你嗎?」詠賢哼道,巴不得把他塞入酒甕中讓他看個清楚。

    「我……」他倒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是個世族子弟哪,張口就有飯吃,管那麼多幹嘛?

    「還有,你穿的綾羅綢緞是誰織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轟得他措手不及。

    「這……」

    「你吃的米呢?自個兒長出來的嗎?」

    「呃……」

    「所以結論是,你是個廢物!」

    既然惡霸都已經決定不和他商量就定他的罪了,他還有什麼話說?只好猛點頭。「你還點!你知不知道你那張撲滿白粉的臉有多噁心,看起來就像陪葬用的紙人!」而且還是一千塊一打的便宜貨。詠賢簡直氣得快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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