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湍梓
「混蛋。」她再次咒罵,恨不得扯下耳機大吼。有這些白癡幫倒忙,這回不砸鍋都不行。
耶穌基督。她連忙在胸前畫個了十字,祈求自己不會在這群菜鳥的振翅亂飛之下莫名其妙的丟掉性命。
彷彿是要響應她的祈禱一般,瞬間,一切都像電影般動了起來。蕭武雄和對方完成交易,並趨前和大陸軍火販子握手致意。
菜鳥三號立刻拿起筆型相機拍照,企圖留下證據,而一、二號菜鳥也十分聽話的堵在倉庫門口,準備來個甕中捉鱉。
但很不幸的,就在此時,蕭武雄的餘光瞥到了筆型相機的反光,並立刻發現苗頭不對,當場甩下原本伸出去的手而後大叫。
「警察!」
「Action!」
兩個同樣高分貝的聲音猛地迴響於空曠的倉庫內。不同的是一個是賊,另一個則是兵。蕭武雄一見情形不對,立即腳底抹油開溜,並在大陸打仔的護送之下衝出倉庫,坐進原先就等在外頭的黑色轎車。
「休想跑!」詠賢哪可能甘心放棄這個晉陞局長的大好機會,當然是猛追。
霎時只見她搶了一輛正要發動的機車,在機車騎士未能有任何反應之前,將他踹下車。
「去找這個人要錢!」她邊說邊丟下一張名片,要那可憐的男人找丁胖子拿錢。
一片塵土飛揚中,機車主人望著手中的名片發呆,心想要怎麼跟遠在台灣的搶匪親戚要錢。
「完了,果真給飛了。」詠賢一面猛加油門,一面詛咒,應付奇差的路況。
她輪子底下跑的道路根本不能算是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比越野賽。
她咒聲連連,恨死了那群笨蛋和蕭武雄的狡猾。蕭武雄不愧外號「飛天鼠」,遁逃的功夫一流。幸好她追人的功夫也是一流,否則她外號「頭號女煞星」是怎麼來的?
還好老天待她不薄,飛天鼠的轎車忽然緩行,一看就知道沒油了。
你死定了!她笑得好不得意,準備一鼓作氣殺過去時,對方突然朝她射了兩槍,害得她險些出車禍。她連忙掏出手槍也回對方一槍。不是她自誇,她的槍擊功夫雖沒耕竹來得好,但也是準得嚇人。
果然,開車射她的司機立刻中箭下馬昏死過去,飛天鼠趕忙跳車逃逸。
「給我站住!」詠賢加足油門追著蕭武雄跑,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又熟悉附近的地形,頓時只見他像只山鼠般往一條下滑的山路逃去,她則像不要命似的勇往直前,立志非捉住這個能讓她踹下丁胖子的軍火販子不可。
只不過彎彎曲曲的山路不但考驗她的駕車技術,同時也考驗她的眼力。她發現自己很難從那一團又一團的枝葉中找到蕭武雄的蹤跡,那狡滑的傢伙刻意跑得彎彎曲曲,讓她控制不了方向。
更倒霉的是,在視線不良的情況下,她撞到一顆大得可媲美五指山的石頭,整個人失去重心,連人帶車一起飛出去,眼看就要一命嗚呼。
她猛然想起那吉普賽女人的話--你們將有奇遇發生。是啊,這還不算奇遇嗎?追罪犯追到被五指山害死,而不是被罪犯打死,光榮殉職,這要給傳出去,她這個「頭號女煞星」還有臉待在警界嗎?
問題是此刻都快沒命了,還擔心面子做什麼,算了吧。她突然想起她老爸,想起死追著她不放的被虐待狂伊籐伸繁,沒想到她死了還有一個好處,不用被打不死的蟑螂糾纏,也算是意外收穫。
怪的是她並未如想像中直接落地,而是被捲入一個超級漩渦中,轉得她七葷八素。
「Shit!」她再次咒罵,一顆腦袋昏得像是要和身體脫節般難受。沒想到人都要死了還遇上亂流,真他媽倒霉透頂。
她邊轉邊昏邊罵,最後終於如她預料般直直落下。她閉上眼睛等待死亡來臨,未料卻落在一團柔軟上頭。她不敢置信的睜開眼睛,又閉上眼,眼前晃動的景象怪異得教她連眨三回合,她真的還活著,而且正面對一張她情願死也不願意再見到的臉。
伊籐伸繁!這個變態的傢伙來南京做什麼?還有,他幹嘛梳了個不男不女的髮髻,噁心死了。
「少……少爺!」趕車的僕人一樣吃驚,不知道該拿這個從天而降的怪人怎麼辦。
坐在棚車上和她面對面的展裴衡也一樣不知所措。怎麼走著走著,棚車竟會開了個大洞,掉進一個滿頭亂髮,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更恐怖的是,這位不速之客正以他所見過最狠毒的目光瞪著他,彷彿非把他瞪穿才甘心。
他今天的粉是撲多了些,但也不至於蒼白得像個鬼,這位仁兄是怎麼回事?
「呃,小兄──」他頓了一下,不確定自己是否叫對性別。對方的眼光教他立刻改變主意,或許「他」是個女的。「姑娘──」他又連忙住嘴,因為對方的瞪視倏地更凶,教他叫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左右為難,只能默默閉上嘴巴,和家僕一起玩面面相覷遊戲,等待她開金口。事實上不是她不願開口,而是開不了口。
她生平第一遭無語問蒼天,因為眼前的大變態說的既不是日語,也非普通話,而是另一種超越她理解範圍的語言。她精通中國內地各種方言,卻從沒聽過這種四不像的發音,這死傢伙八成是講日本方言戲弄她,她非宰了他不可!
「喂,你這變態的傢伙!」她一把瞅起他的衣襟,一面用日語開罵,愈罵愈激動。「你究竟要纏我到何時?你聽不懂拒絕嗎?我說NO、NO、NO!
你再跟著我,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也不考慮她的任務有多危險,居然一路跟了過來,還穿得丑不拉嘰,真是變態得可以。
被提著衣襟的展裴衡一臉驚慌的瞪著她,以為自己遇到劫匪了。他困難地吞下口水,心想該怎麼脫身。雖說處於亂世,被人劫個三、兩回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敢堂而皇之搶劫世族之家的,這倒是第一人。最糟的是,這人嘰哩呱啦說了一堆,他卻一句也聽不懂。這個劫匪不但打扮奇怪,說的話更怪,他聽了半天,只聽懂「牛」這個字。他可能是想要拉車的牛吧?他猜想,決定從善如流的讓出老牛,並慶幸自個兒今天乘的是牛車,而非價值不菲的馬車。
「兄弟,別動粗呀。」他試著擺出最謙卑的笑容,沒想到對方的表情更凶。
「你要牛就儘管拿去,有話好說。」他愈說愈沒聲音,快不能呼吸了,脖子被勒得死緊。
該死!伊籐這傢伙在嘀咕些什麼?幹嘛一張嘴嘟得老高,把「NO」字說得特別清晰?
她真受夠了這傢伙陰魂不散,一個男人老追著女人跑像什麼話?更氣人的是他居然對她的憤怒不理不睬,光會用日本土話捉弄她。
這太過分啦!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勇敢,居然連她發脾氣也不怕,她非勒死他不可。
「我警告你,再耍把戲我就不客氣了。你給我老實說,你什麼時候跟來的?」她在他耳邊大吼,吼得展裴衡一陣頭昏眼花,一樣聽不懂她在叫囂些什麼。
他是位優雅、有教養的貴公子,卻倒霉的碰上一個有理講不通的搶匪。好吧,他決定用較客氣的方式和揪著他的不男不女溝通。
用寫的吧。顯然他們彼此語言不通,這也不是什麼難理解的事,究竟天下剛平定不久,多得是流離失所的流民。他要牛,那就給他牛,他展裴衡是個溫文儒雅又善良大方的風雅世族,損失一頭老牛算不了什麼。
「小三,去把紙墨拿來。」他困難的發音。
小三連忙呈上筆墨,展裴衡立刻大筆一揮,在詠賢充端號的目光下留下五個大字。
「請把牛牽走?」
詠賢邊念邊納悶,這日本來的男花癡該不會是腦筋秀逗了吧,幹嘛寫這幾個字?
她愈看他愈不對勁,再仔細一看,發現衣襟上方的人頭正白著一張臉,一副國劇花旦的樣子。
「噁心!」她立刻放手,並確定這人並不是伊籐伸繁,只是不幸和他長得很像而已。
問題是他也好不到哪裡去,至少伊籐那傢伙不會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個大男人撲什麼粉嘛!
她到底掉到什麼鬼地方,為什麼會遇到這個噁心的男人,還要她把牛牽走?
她愈想愈煩,心中的挫折感也愈來愈大。捉不到蕭武雄那軍火販子已經夠煩了,現在居然還掉到這荒山野地,活像電影裡回到過去、穿梭時空的情節……等等!她猛然回神,一雙杏眼倏地睜大,瞪得原本想趁她發呆時逃跑的主僕二人兩顆心怦怦跳個不停,一個大氣也不敢喘,只敢杵在原地望著她發呆。
難道……真的發生了?!她瞪得愈用力,主僕二人的心跳也愈快,差點抱在一起。
她必須證實!她雖不願相信,但眼前發生的事又教她不得不懷疑。她瞪著攤在棚車內的筆墨,心中的不安愈擴愈大。在二十世紀末的今天,即使落後如內陸,也不可能會有人隨身攜帶毛筆,除非是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