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湍梓
「因為惡魔總是披掛著偽善的表情,揮舞著假的正義之劍除去能與他抗衡的力量。」亞蒙無限感慨的說。「分裂的王國是無法抵禦強敵的,而一個分裂的人也將無法尊嚴的面對生命。法國現今四分五裂,很容易被教會的力量左右,況且人們從小就被教導要打倒惡魔,可笑的是當惡魔真正出現時,人們卻看不穿他的外衣。」
他說得沒錯,惡魔總是穿戴著最絢爛的外衣。
「我會成為你的絆腳石嗎?」她好怕,怕她會在無意中害了他。
聞言,亞蒙照例微笑,轉頭看向窗外頻率驚人的旱雷,彷彿在考慮什麼一樣。
「你還能聽見那聲音嗎?」他忽地詢問,眼睛閃爍著的銀光宛若天際搖晃的巨雷,有著無法動搖的決心。
琉音突然覺得害怕,怕他會決定將她推往她不願走的方向,一個她曾經熟悉但情願陌生的地方——二十世紀。
「我……」她很想說謊,但她說不出口。那聲音一直存在未曾消失過,即使是現在,她的腦中仍不斷地出現那個聲音,那一聲聲熱切的呼喚——琉音!快回來,快!
同樣的字句不停地重複在她的每個夢裡,甚至在她和亞蒙熱烈的溫存時。她試著摀住耳朵,但沒用,她照常聽得到它,聽得見那神秘的音波。
「你能。」亞蒙抬起手阻止她的否認,她原本就不善於說謊。「即使是現在,即使是和我說話的當頭,那聲音他一直存在,一直呼喚著你,對不對?」
她無話可說,她再怎麼否認也無法掩蓋這個事實。
該是放手的時候了。葉特的預言已然成真,即使他有千軍萬馬之力也難抵成千上萬要求處決女巫的村民。這次她幸運逃過一劫,但下次呢?勃艮地勢必會想盡辦法除掉他,連帶除掉他身旁的小貂。
他多捨不得她呀,但現實終歸是現實,他怎能一味自私貪求她的體溫,而將她置於危險中?放了吧!讓她回到她原來的世界,那裡有另外一個男人正熱切的盼望她的歸去。
深吸一口氣後,再次轉頭看向窗外,沉痛的說出他的決定。
「跟他走,跟那聲音回去你原來的世界。」他心痛的看著琉音不相信的表情,她如何瞭解連他自己也無法置信他竟說得出口。
他在說什麼?他要她回去二十世紀,他在趕她走嗎?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世界,你根本不清楚我從哪裡來!」這一刻,她已經無法再繼續保持冷靜,他的無情重重的傷害了她。「你這麼說不過是因為怕我會成為你的負擔,怕我會連累到你!」該死的,他怎能這樣對她?
「我怕的不是你會連累到我,而是怕你會因為我而喪命。」他用力捉住琉音揮舞的雙臂,要她冷靜下來。「而且你說錯了,我知道你從哪裡來,也知道一直有人呼喚著你,所以我才命人為你作畫,目的就是想留住你。」即使是多幾分鐘也好。
他的回答使琉音停上了手臂的晃動。他知道她的來處?而且還為此找人幫她作畫?
「你找人幫我作畫的目的是為了留住我?」這太難理解了。
亞蒙點頭,抬起她的臉頰凝視她的容顏,將她的影子深深烙印在心底。「你以為我真的不關心你,不想瞭解你的過去嗎?」她點頭,為她的小心眼感到歉疚。
「我不怪你誤解我,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不愛張揚的人。」在他的理念裡,真正的關愛比表面的傾訴來得更重要。「但是小貂,我要你知道,我一直是愛你的。因為真正愛你,所以將你典藏在心中最深的角落;因為怕失去你,所以自私的將你的靈魂困在這遙遠的年代。」他滿懷傷感的看著她逐漸擴大的瞳孔,輕輕的吐出實話。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年代的人?」他怎麼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不肯放手。「從你臉上開始出現恍惚神情,我就找人詢問原因,是他告訴我你不是屬於這個年代的人,遲早要回去你的世界。」
「我不回去!」琉音緊緊抱住他,將頭埋入他的胸膛尋求保護。「我不回去!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留在這裡的!」她開始哭泣,眼淚幾乎停不下來。
「我試過,我真的試過。」亞蒙心痛的說。「但葉特說過,上帝的旨意並不要你留在這裡,祂對你另有安排。我命人幫你作畫的目的,就是想藉著畫和繩索的力量把你留下來,但終究還是留不住你的靈魂,只留得住你畫中的身影。」
「可以的!」琉音更用力的抱緊他,宛若他是塊浮木。「你可以的!只要緊緊抱著我,就能留住我的靈魂。」她的靈魂早已被困住,早已沉溺在他的雙眼之中。
「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你能否認你已漸漸覺得疲憊,甚至再也抗拒不了那越趨急切的呼喚聲嗎?」他再度支起她的臉,不讓她逃避事實。
她猛搖頭,不想承認她真的累了,但疲倦已寫在她的眼中。
他真該死,居然讓她獨自抵抗那麼巨大的力量。位於遠方的後世一定看見了什麼,否則不會這麼激烈的將他的急切傳達給天際的巨雷,影響它們打個不停。
「回去吧,小貂。」他的眼中滿是不捨的哀傷。「回你原來的世界,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我們容身之地。」勃艮地一定會不擇手段的追殺他,他不能害了她。
「你是說真的嗎?」她的頭搖得更厲害了,難以接受事實。「你真的想我回去?」
「如果你是問我的心的話,那麼答案必定是不。但理智上卻又不得不讓你走。答應我,小貂,回去你原來的世界,我不要你受到任何傷害。」她的安全永遠是最重要的考量。
「我寧願被傷害,只要能夠不與你分離。」她毫無理智的回答,勾起亞蒙哀傷的嘴角。
愛情的世界裡不需要理智,你可以思考你所愛的人,但這種思考不是愛。他和小貂都掉進了愛的陷阱,不同的是她可以任性,他卻不能不理智。
「任何敢傷你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我不會讓你的鮮血白流。」殘忍的笑意倏地升起,臉色陰森得駭人。
「難不成你想大開殺戒?」琉音捉住他的衣袖緊張的問。「我求求你不要這麼做,那不是你。」她還記得他說過只要殺人便會作噩夢的事,她不想他的下半生是在噩夢中度過。
「那麼你也要答應我,哪一天時候到了,你會跟著那聲音回到你原來的世界,遠離這些危險。」他們都知道他所說的危險指的是什麼,勃艮地的陰謀無所不在,防不勝防。
「我……我答應。」她沉痛的允諾,希望那天永遠不會來臨。
亞蒙擁緊她,給她一吻看向窗外頻擊的閃電,心中的不安一擁而上。
他該就此解開繩索嗎?
「亞蒙?」玫瑰花瓣似的容顏很快地抹去他心中的念頭。
不!他做不到,他只能乞求上帝再多給他一點時間。
他彎下身子攔腰抱起琉音走向床鋪,開始他們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纏綿。
在他倆繾綣的同時,縮在黑暗一角的麗絲收到一封黏有勃艮地封蠟的密函,當她看完整封信,不禁沉下一張瘦尖的小臉,沉重的下定決心。
「請代我回復公爵大人,說麗絲一定盡快辦到。」
細尖的聲音悄悄的傳入冰冷的空氣中,為亞蒙和琉音的分離揭開序幕。
第十章
「謝謝你,麗絲,麻煩你了。」
琉音接過麗絲遮上來的花茶,就杯啜飲一小口,淡淡的澄黃色中點綴著幾片花瓣,看起來清涼爽目,味道也很香醇。
「不客氣,夫人。」麗絲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一副不習慣他人讚美的模樣。「這種茶很香、很好喝,但容易迷醉人的心智,喝多了容易睡著。」她話中有話,可惜琉音聽不懂。
「那正好。」她微笑,拿起杯子再啜一口,覺得它還是一樣好喝。「我正愁睡不著,亞蒙不在總教我心神不寧。」或許是被寵慣了,僅僅是一天的分離都教人難以忍受。
「那麼請夫人趕快喝了它吧,也好早早入睡。」快睡吧,麗絲盼望。她想盡辦法將亞蒙調離城堡,就是想趁她毫無防備的時候搜她的身,據僕人說她懂得戰鬥,不能跟她硬衝。
「好。」琉音一口氣喝完摻著迷藥的花茶,對著接過空杯子的麗絲微笑。
「你知道嗎,麗絲?」她柔順地在麗絲的幫忙下躺入巨型的枕頭中,拉起麗絲的手溫柔的看她。「你是這麼懂事乖巧,就像我不曾有的妹妹,也像我渴望的女兒。雖然亞蒙叫我不能信任你,認為你是勃艮地派來的間諜,但我還是喜歡你,一點也不相信你會是間諜或者是出賣我……」剩下的話隨著藥力的發作一道墜入黑暗中,只剩來不及收回的手掌,還溫柔的和麗絲的五指交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