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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湍梓

    被狼撕裂,這似乎是一個失敗的獵物最好的埋葬方法。但願老天保佑,讓她贏了這一次!

    火紅色的身影宛如一族跳動的火焰,也像是一個赤足的天使跳躍於人間。琉音掌握住時間差,像一枚子彈穿越長長的吊橋往堡外的森林奔去,健步如飛的雙腿踢起漫天的塵上,像細雨一般在空中飄散。

    「公爵大人,您真的要放她走嗎?」看管城樓的侍衛長百思不解,弄不懂主人的心思。

    亞蒙只是微笑,站在城樓頂端居高臨下的盯著琉音的背影瞧,直到確定她已跑有一段距離後才對著侍衛長淡淡下令。

    「將『閃電』套上馬鞍牽到這兒來,再將『雷雨』自鷹捨裡放出來,吩咐底下的人動作快,耽誤我狩獵的人我絕不輕饒。」淡透的眼珠子轉都不轉的撂下他的威脅。領命而去的侍衛長幾乎是用跑的,沒人想挨鞭子,他也不例外。

    又是一個畏懼的膽小鬼,比起這些士兵來,他的小貂起碼強上好幾倍。

    再一次確認琉音逃走的方向後,亞蒙優閒的走下城樓。手中殘餘的布塊似乎還留有她身體的香味,清淡而優雅,一如早晨的空氣。

    「請戴上皮套,公爵大人。」一隻澄黃色的皮革手套恭恭敬敬他遞了上來,亞蒙伸手接過厚重的皮套戴上,接著吹了一個長哨,一隻巨大的鷹集便飛了過來,輕巧的停在戴有皮套的左手上。

    「好孩子。」亞蒙讚許的摸摸它的頭,順便餵它一小塊生肉,獵鷹立即大快朵頤起來。

    「現在,該是你發揮實力的時候了,小傢伙。」遞給獵鷹鼓勵性的一瞥後,亞蒙翻身跨上黑馬的馬背,將獵鷹甩上天際,生猛的鷹隼毫無遲緩地振翅高飛,率先出發尋找獵物。

    「走吧,閃電。」他輕輕的踢了一下馬腹,阿拉伯種馬立刻揚起前蹄,像道閃電飛了出去,完全不辜負它的名字。

    「讓我們追回逃脫的天使。」一個憂傷的天使。

    只是一直顧著逃命的琉音一點也不曉得惡魔正在她的身後追趕,只是不斷的跑,不停的逃,跑多遠算多遠。她的腳底被碎石子磨破好幾個洞,心臟因過於激烈的跑步而劇烈疼痛,衝至胸口的呼吸紊亂到幾乎要梗住喉嚨。儘管如此,她還是不停的跑。她也不知道她該逃到何處去,但本能告訴她再繼續留在他身邊,將會是件危險的事。

    他是惡魔,她不停的說服自己。她所不明白的是,為何一個惡魔會有那麼清澈的眼神,能說出那麼富有哲理的話語,含帶那麼溫柔的聲音。那些都不是一隻野獸該表現出來的行為,他該做的是狩獵然後撕碎她!

    一陣強烈的暈眩感席捲而來,心肺似乎也快跳出軀體之外。琉音知道自己再不停下來休息,一定會休克。即使百般不願意,她還是停了下來,氣喘吁吁的靠著一棵巨樹休息,以儲備下一段戰力。

    她盡力調整呼吸,空腹跑步並不好受。從昨天清晨起她即未曾進食,早已飢腸轆轆。她苦笑,明白自己遲早會因飢餓而亡。那又如何呢?至少她能尊嚴的死去,而不必煩惱靈魂的問題。

    生命中最要緊的事是學著付出愛,以及接受愛。學習如何對你身邊的生命負責,學習如何不被過去的鬼魅奪走靈魂。

    鬼魅嗎?或許吧。她低頭看著垂至心口的墜飾,蛋白石璀璨的光澤彷若一根無形的繩索將她拉入一個廣無邊際的洞口,教她難以掙脫。

    每個人的心中都藏有一個不知名的鬼魅,在你最無助的時候說著魅惑的話語,引導你陷入更深的地獄。

    對琉音來說,她的鬼魅來自她對母親的愛。如果不懂得滿足也算是一種罪,那麼無疑地,她已犯下貪婪的罪。若說遺忘是一種痛苦,她則是連遺忘的權利也沒有。在她一直重複的夢裡,不斷出現的是母親那空洞的眼神和不曾回頭的背影,每每教她夜半驚醒,像個找不到依靠的孩子般哭泣。

    白天,她尚能勉強自己裝出一副笑臉,愉快的充當和事老。然而每到夜深人靜,那些鬼魂便會出現在她的夢裡,帶她回到往昔。

    遺忘,談何容易呢?她也想擺脫過去,但事實是那麼的困難,她不認為有誰能夠真正體會她內心的感覺。

    該走了。

    她勉強自己再度打起精神,進行另一波逃亡。在支起身子的瞬間,某種飛禽快速俯衝了下來,她沒空細看,距離她不到兩公尺的俯衝僅僅足夠讓她伸出手臂擋住臉部做最基本的防衛,哪來的空檔看清它是何種怪物?

    正當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一聲又長又亮的哨音響起,原本朝她直俯而下的獵鷹突然做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飛回主人的手臂上。

    「你不妨將臉抬起來,沒有我的命令,雷雨不會再發動攻擊。」

    低沉悅耳的聲音對琉音來說卻有惡耗,或許不抬頭他便會消失,她心存僥倖的想。但事實永遠是事實,她被追上了,白跑了二十公尺。

    「你跑步的速度相當快,我那些手下不見得追得上你。」看得出她平日的鍛煉不差。

    「你若不是騎著馬也一樣追不上我。」她略帶嘲弄的諷刺,激起亞蒙的挑眉。

    「是嗎?」他微微的側首,琉音發現他很愛做這個動作。

    「原來這真的是一個陷阱,早在吊橋放下的那一刻我就應該發現。」她訥訥地說,有點氣惱於自身的笨拙。

    「如果你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你還會逃嗎?」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我會。」其實這個答案雙方都知道。「你曾要我選擇當獵物或是女僕,而我選擇前者,自然會一再的脫逃,這是獵物的本分。」

    「那麼你也就無權責問我為什麼對你緊追不捨,獵人的職責原本就是守候獵物,我想我的舉動並不過分。」

    理所當然的回答塞得她啞口無言。的確,他們都在盡自己的本分,誰也無權指責對方。

    「你知道偷領主的東西是一項重罪嗎?」他用眼睛掃了她一眼,暗示她已經犯了偷竊罪。

    「我不需要偷,這項鏈原本就是我的。」她氣得臉色發紅,這世界還有公理嗎?

    「你錯了,這方圓幾千哩的土地都是我的,包括你站立的地方和你呼吸的空氣。旦掉入我的網中,我至死都不會放手。」

    換句話說她這輩子都別想逃!

    她憤怒的緊握住雙手死瞪著他,既然逃不了她也不會讓他太好過。她會一直不停的逃,直到逃出他的手掌心為上。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甚至可以說它是一個賭約。賭贏了,我給你自由,賭輸了,你必須答應我將會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好好地服侍我。」銀白色的眉毛動了動,自由的機會飄散在空中,引起獵物的好奇心。

    「為什麼?」她不懂,無論她甘願與否都是他的人,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也許是因為我不想和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上床。」他聳聳肩,既是嘲諷也是無奈。「我並沒有你想像中嗜血,對於撕裂獵物這種事沒太大興趣。」

    「如何?這賭約還算公平吧。」微微揚起的眉毛看起來頗為輕鬆,藏在鬍子下的大半臉似乎也跟著放鬆。

    「很公平。」她不自覺的臉紅,氣惱自己竟開始幻想鬍子底下的他究竟藏有如何的一張面容。

    「很好。」濃眉一挑,亞蒙飛身下馬,輕巧得像沒有重量似的。瞬間琉音懷疑她的選擇是否正確,她真的敵得過這樣的一個男人嗎?

    「我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逃亡,兩個鐘頭後我會開始追蹤你的足跡。不帶獵鷹、不騎馬,完全採取徒步跟蹤的方式。你若被我追上就算輸,若是我沒追上你,理所當然算你脫逃成功。」

    「等等!」聽起來很公平,其中的陷阱卻不小。「我如何知道你有沒有遵守諾言,兩個鐘頭後才追來。」又沒有其它人在場。

    「看來你只有相信我了,不是嗎?」忽而轉低的語調清楚的傳達他的不悅,顯示出她再不謹慎,連這唯一的機會也會跟著他的耐心一起說再見。

    「我同意。」緊握住胸前的墜飾,琉音瘖啞的答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她的喉嚨已經乾渴如沙漠,胃部空得快移出體外。

    「把這袋水喝了。」亞蒙自馬上解下裝滿水的皮製水壺遞給她,而後又掏出一袋食物交給她。「空腹支持不了多久,我不希望一旦我獲勝了之後再聽到勝之不武那類廢話,你最好填飽肚子再上路。」淡淡的語氣聽不出關心,透明的眼珠子也未曾流露出情緒。

    琉音再一次說不出話來,只好默默的接過食物和水,悄悄的補充體力。

    他……是個謎。獵人不該關心獵物,他卻在乎這場遊戲是否公平。

    她沉默的啃著麵包,偷偷打量他高壯的背影。他的體型出奇的高壯,一點也不像法國男人的優雅纖細,但又用字文雅,充分顯示出他的修養。這麼矛盾的組合套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教人覺得奇怪,反而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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