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湍梓
「我在這兒,別再叫了。」他雖然希望她喊他的名字,但可不是用這種殺雞似的聲調。
「死牢頭?!」段雁舞條地張開眼睛,樹底下站著的的確是秋飛沒錯,他的身旁還躺著那只巨狼。
一箭穿喉,死牢頭的準頭還真沒話說。段雁舞暗暗鬆了一口氣,對他佩服不已。
「死牢頭?」秋飛霍地拉長了臉,原來她那天夜裡的夢吃真是在說他。
糟了!暗地裡取的外號被他知道了,怎麼辦?段雁舞吐了吐舌頭。
「你還不快下來。」他沒好氣的命令道,反正她對他的印象已經夠糟了,不差外號這一項。
咦?他今天的風度怎麼那麼好?莫非人們常說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還真有幾分道理?
她試著移動身體,卻發覺自己的身體僵如死屍,動也動不了。
「我……我不下去了啦!」她快變成殭屍了。
「下不來?」秋飛滿腦子疑問。
「人家的身子僵掉了啦!」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這可奇了,莫非她巴在那棵樹上已有千年之久?
他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擺了一個接人的動作。「你把手腳鬆開,我會接住你的。」
「喔。」她想照他的話做,卻被那至少十尺高的距離給嚇著,反倒巴得更緊。「我不敢!」
不敢?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頭也有怕的時候?
「只是把手腳鬆開,沒什麼好怕的。」他哄道,再次擺出接人的姿勢。
「我不要啦!」她都快嚇暈了。
「好,既然你不鬆手,那乾脆一輩子掛在那兒好了。」秋飛說完一個留身,眼看著就要拂袖而去。
「不要走啊,我是真的不敢嘛!」她的眼淚急得都快掉下來,這死牢頭真沒良心。
「那你說咱們該怎麼辦?」秋飛忍住笑意,裝出一臉疑惑的表情。
「你爬上來帶我下去啊。」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真不知道他的書是怎麼念的?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他露出促狹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充滿惡意的微笑。
「因為……因為……」這大壞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話他沒聽過啊?
「就這麼辦吧,要我上去救你也行,不過你要報答我喔。」看著小魔頭落入陷阱,真是大快人心。
「報答?」
「不願意?」秋飛露出滿不在乎的表情。「那算了。」說完他又轉身。
「好啦、好啦!我願意啦,報答就報答。」頂多要她故做淑女接受改造,這點她還做得到。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賴皮。」
「賴皮?」她怪叫起來,「我段雁舞可是有名的一言九鼎哪,豈會賴皮!」簡直是在侮辱她嘛!
「那最好,記住你白已說的話。」秋飛露出狡黠的微笑,隨即抽出一把利箭搭在弓上,往段雁舞的方向瞄準。
「你幹什麼?」她尖叫。
「救你下來。」秋飛冷靜的響應。
「胡扯,你不是說要——」她連話都來不及說完,就教秋飛那支凌空而來的飛箭給嚇得鬆開手腳,整個人直直的往下掉,落在秋飛早已備好的手臂裡。
秋飛被她的衝擊力撞倒在地,跌倒的同時順勢摟住她的腰,將她往自個兒的身上攬,形成一個親密的姿態。
「你說謊!」她氣死了,顧不得自個兒的手腳猶在發麻,一個勁的掙扎。
「我哪兒說謊了?」秋飛倒很享受她的掙扎,她如同小貓般的力道帶給他一股說不上來的酥麻感。「你下來了沒有?」他先發制人。
「啊?」她愣了一下。「下……下來了。」
「那你倒是說說,我這算不算是救了你?」他放柔了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吐氣。
「應……應該算吧。」她又生病了。死牢頭的頭幹嘛靠她這麼近,害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呼吸。
「那麼,我要你現在就報答我。」秋飛縮緊了擱在她腿上的手臂,用力將她拉向他。
週遭的氣氛霎時改變,空氣中彷彿流動著一道強力電波。
「怎……怎麼個報答法?」死牢頭的聲音變得好奇怪,溫柔中卻帶著一種奇怪的沙啞,又軟又輕,彷彿能融掉人的骨頭。
「以身相許。」
「什麼?!」她絕對、絕對是聽錯了,死牢頭不可能跟她開這種玩笑的。
「你……開玩笑的吧?」她才不信他是認真的。
「我看起來像是在說笑嗎?」他索性將她的身子轉過來,讓她有個明白。
「不……像。」他的樣子好認真。「可是——」她腦中一片空白,一個字也答不出來。
「可是什麼?」秋飛鐵青著臉看著她狀若白癡的表情,瞬間覺得自己也是呆瓜一個。
他到底在指望什麼?期待她會因為他的一句「以身相許」就明白他的感情嗎?他忘了她根本是一個「感覺白癡」。
「你不可能要我——」哎呀,這要這麼說呢?她換一種方式說明:「我是說,你不可能指望我用這種事來回報你的救命之恩。」對嘛,這才合乎常理。
「我的碰觸這麼令你反感嗎?」他問話的口氣既冰且冷,卻又帶著一股淡淡的熱切。
這個問題可真是問倒她了。其實她並不討厭他的碰觸,甚至還滿喜歡的。可是,每當他一碰她、一吻她,她就會頭昏腦脹、全身乏力,就像是生病一樣。她的身子骨一向健朗,這種感覺對她來說是陌生的,且令人感到心慌意亂。她不知道要怎麼表達自己這種感覺,尤其是面對秋飛的時候。
「我——」
接下來是好長時間的沉默。
「算了,我瞭解。」秋飛試著淡化自己的口氣,壓下心頭那份苦澀。
「啊,你瞭解了?」他怎麼那麼厲害,她都還厘不清自個兒腦中紛亂的思緒呢!
「咱們回去吧。」他著實累了,對她的不知不覺感到疲憊不已,決定放棄當那位開解她心智的偉人。
「可是——」
「閉嘴。」
秋飛慍怒的口氣及鐵青的臉色成功的封住了段雁舞的嘴。走在榆山山區的兩個人影,就在男的垂頭喪氣、女的一頭霧水的情況之下,與月亮並行。
第五章
「不對,不對!你到底要我講幾次才明白?秋字的左下邊是一撇,不是一點。」秋飛忍住想殺人的衝動,為段雁舞再換上一張白紙。單單為了練習這一撇,秋飛已經浪費了一個早上和她耗在書房。
段雁舞在心裡暗暗叫苦。自從被他救回的那一晚開始,死牢頭就沒給她好臉色過。他到底想怎樣嘛,她已經努力照他所說的去做了,她甚至學會了細嚼慢咽,喝湯盡量不出聲,也不再用手擦嘴了,這些對她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改變了,可是死牢頭非但沒有讚美她所做的一切,反而變本加厲的在雞蛋裡挑骨頭,彷彿不整死她就誓不為人。
聽怕了他的吼聲,她還真懷念他以前那些軟聲軟調,至少耳根子能舒服點少受點折磨。
「段雁舞,你在發什麼呆?」
又吼了,死牢頭非得開口都用吼的才行嗎?
「段雁舞!」秋飛快按捺不住脾氣了。
「是、是。」段雁舞連忙回過神來,猛烈下筆,過於用力的結果,竟使筆尖開花,「秋」字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朵喇叭花。
這可氣壞了名字的主人。秋飛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狂怒」來形容。
「我……這朵花畫得不錯吧?」段雁舞趕緊陪上笑容,企圖息事寧人。
「好得嚇人。」秋飛說得咬牙切齒,盡量不讓自己失去風度。風度?自從遇見這個小魔頭以後,那兩字就沒跟他再打過招呼。沒想到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高雅綽號——山賊中之君子,就要晚節不保。不行,他不能讓這個小魔頭給擊垮!
「咱們停下來休息一下好嗎?都已經練了一個早上了。」難得死牢頭沒發性子,不乘這個機會得寸進尺一下,難保能有下一次好運。
「好啊。」秋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段雁舞瞬間好像見到久違的陽光。「我休息,你繼續。」他說罷打了一個大呵欠,並站起身來活動筋骨。
「什麼?!」
「你聽到了,我叫你繼續。」他繼續活動筋骨,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我不要,我也要休息。」哪有這麼不公平的事,就她一個人受罪。
「不准!到底誰才是夫子?我說了就算。」秋飛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
「才怪,這裡又不是學堂,你也不是真正的夫子。」段雁舞被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氣得口不擇言。
「幸好我不是真正的夫子,要不然單憑你那副沒教養的模樣,學習能力又差得嚇人,就怕連學堂的大門都進不去。」要比狠毒是吧?秋飛暗笑,小魔頭這回可找錯人了。
秋飛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多傷人,段雁舞一聽見這話馬上氣得渾身發抖,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對,我是沒教養,那又怎麼樣?!」她拿起桌上的硯台砸向秋飛。
秋飛直覺的側身躲過這突來的一擊,不可思議的看著段雁舞,彷彿她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