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煓梓
掌家的難為啊!
冬舞怨歎,抖了抖發酸的小腿,雙手撐住下巴又坐圓桌前繼續抱怨。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就和家中的算盤為伍。由於春織、夏染、秋繪她們各有各的工作和才能,最小的她除了幫忙疊衣料,偶爾跳跳舞娛樂兩位老人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算帳。
不過,說到算帳,她的帳可是算得比任何人都精。別的不提,就拿她前些日子才在長安大街口賣掉的那些東西好了。除了小部分是三位姐姐留下的東西,其實絕大部分還是她自西北扛回來的寶貝。且說當日她去西北帶回夏染不成,倒也沒虧著,硬是在她的二姐夫那兒撈了不少好處。除了來回的食宿全由她二姐夫負責之外,她還跟他敲詐了匹好馬,要了把價值不菲的寶劍。另外他受騙購買的那一箱字畫她也沒白白浪費,全命隨行的軍夫一起扛了回來。
就是這樣,她才說她的算盤打得精。畢竟人都嫁了,留著滿屋子東西也沒用,不如整理整理拿出去賣,多少也貼補點家用。當然啦,她二姐夫送她的那匹馬,她早早就給賣了,因為留著沒用嘛,她又不會騎馬,只是覺得不撈可惜。更何況,她這行為,也是間接在為夏染報仇!
給自己的士匪行為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後,冬舞的心思又調回「無聊」這件事上頭。不是她愛抱怨,而是沒人說話的日子實在太難熬,也許改天她靈機一動,拎著包袱去找她大姐也說不定找她大姐?!
冬舞腦中突然靈機一動,趕忙放下手肘,靈燦的大眼瞬間發出亮光。
對啊,她可以找她大姐。依春織的來信,這回她嫁了個好人家,日子好像過得不錯。她不妨上她那兒去住些時日,一來可以省點飯錢,二來可以倣傚她對她二姐夫的方式,多少跟她大姐夫揩點油,帶些什麼東西回家的。
這真是個好主意,她之前怎麼都沒有想到!
一想起又有油水可撈,冬舞的精神馬上好得跟剛滿兩歲的孩子似的滿地跑,上上下下地找春織稍早才派人送來的信,越想越興奮。
她翻箱倒筐,胡亂搜一番,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封信。那信上頭寫著「靖家堡」的詳細地址,怎麼也丟不得呀!
她拚命的找,桃花木製五斗櫃的每一個抽屜幾乎都教她給翻遍了,但就是找不著。
冬舞急得滿頭大汗,不巧這時總管又叫得跟天塌下來一樣。「冬舞小姐、冬舞小姐,有信!」
她當然知道有信,瞧她這會兒不是找得滿頭大汗,滿臉全豆花嗎?
「信呀,冬舞小姐,是您等了快一年的信呀!」總管手高舉著黃色信封,破門而人。
她哪有等什麼信,總管是不是也跟她一樣悶瘋了?冬舞一臉呆滯地看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總管。
「婚……婚契。」總管氣吁吁地把信交給冬舞,表情興奮極了。「冬舞小姐,是婚契、是婚契哪!」總管笑得跟嫁女兒一樣,忙提醒還在呆滯中的冬舞。
「您快準備、準備,迎親的轎子現在就在大門外等候,您的動作要是太慢,怕人家是不等您,空轎而回呢!」總管半是開玩笑,半是感傷的催促冬舞。
「羽夢管」就剩她這麼一位沒出嫁的女兒,過了這刻,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搞不好全得換主子。不過,他還是很為她高興。
「你……你是說……」即使總管叫得半天響,冬舞還是不敢相信耳朵裡聽到的訊息。
「小的是在告訴你——您就要嫁出去啦!」瞧她呆的。「大轎此刻正在外頭候著,您必須動作快!」
「我……就要……嫁……」冬舞好不容易才會意過來。「我就要嫁出去了,我就要嫁出去了!」這不是玩笑吧,她真的要出嫁了。
冬舞抱著老總管又跳又叫,抱得總管性心酸的。
「娶我的人是誰,抬轎的人有沒有說清楚?」冬舞忙著尖叫,連帶著把找春織的信的事兒也給忘了,眼裡只容得下總管塞給她的信。
「回冬舞小姐的話,抬轎人的沒說。」總管回答。「不過,依迎親的陣仗和轎子的大小看來,對方該是個有錢人家。」
「有錢人家?!」冬舞一聽見這四個字,什麼信也不必看了。總算她爹娘沒虧待她,把她在家裡當爛桃子擺了這麼久之後,還懂得幫她找戶好人家。這事兒要是被夏染知道,鐵定氣死。
不過,現在她正和她的老公熱戀中,大概也沒空理這種小事吧!她是不懂得愛情啦,但她認得錢,也相信有錢才能有愛,沒錢愛情只是神話。而她最不缺神話,而且自小就對盤古開天地興趣缺缺,冬舞聳肩。
「冬舞小姐,我看您就先上轎,其餘的東西,我再差人給您送過去。」總管看看天色,發覺不早了,急忙催冬舞上轎。
「可是大姐的信……」她這才想起之前所找的東西。
「甭找了,反正您一旦出嫁,也不可能再有機會去找大小姐,若耽誤了吉時反而不好。」出嫁以後連回娘家都得桃日子,更何況是拜訪外嫁的大姐,根本不可能。
「可是……」
「別再可是了,您快上轎,別耽誤了時辰。」總管索性將冬舞推出房門,硬送她上轎。
無奈之下,冬舞只好草草披上嫁衣,踏人花轎。
「保重啊,冬舞小姐。嫁了人以後,還是得想我們哦!」
成排的僕人,站在「羽夢館」的門口,揮手目送「羽夢館」最後一個出嫁的女兒。每一個人都紅了眼眶,為冬舞送行。
「你們……也……保重。」冬舞手握著裝有婚狀的信封,朝著轎外的眾人揮手。心中除了不捨之外,還擔心這些僕人的未來。
她哭得希哩嘩啦,因為她怕她那雙不負責任的爹娘一輩子都不回家,把家裡的僕人活活餓死,這些僕人都在「羽夢館」待了好久,可以說是把人生最寶貴的青春都耗在這兒了,她好怕會對不起他們。
然後,她接著又想起家裡現在沒人賺錢,掙錢的人都嫁光了,她留下的那些錢,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怎麼辦?
最後,她又想起她忘了吩咐總管,她留下的那些東西不必送到婆家,直接變賣現銀留做家用,反正婆家不缺。
最最後,她想起帳房裡那些帳冊……
沿路上,冬舞就這麼不放心東、不放心西的一路煩惱,小小的腦袋裡裝不下對未來的不安與期待,只是一直盤算著錢。
轎外雪花紛落,寒氣逼人。
在這千鳥飛絕,萬徑蹤滅的一片雪白之中,仙女的綵衣卻悄悄地褪去它的外衣,以著同樣純淨迷人的雪白,為底層上色。
第二章
鑼鼓喧鬧,鞭炮沖天。
寬廣的大宅門前停下一頂朱紅色的轎子,頓時恭賀聲四起,訪客絡繹不絕。
頭上頂著鳳冠,臉上覆著大紅色的蓋巾布,冬舞不曉得自個兒嫁到了哪裡。出門前一陣兵慌馬亂,只來得及找出身上這一套她預藏了好久的鳳冠霞帔穿上。上了轎,又忙著煩惱「羽夢館」未來的生計,根本還沒有時間把婚契打開來看。不過,聽這聲音,她的夫家來頭似乎不小,倒是件值得慶賀的事。
思及此,紅蓋巾裡頭的冬舞開心地微笑,彷彿看見銀兩在她的眼前飛過。她已經迫不及待想進人婆家的帳房動算盤,搞不好還能讓她撥出幾兩餘錢,偷偷轉給娘家呢!
她越想越興奮,甚至興奮到笑出聲來。
糟糕,興奮過頭了!
「咳咳。」她連忙假裝咳嗽以免轎外的人察覺有異,總得留些好名聲供人探聽。
不得已,她只好假裝害羞,低頭等新郎前來掀轎。只不過等啊、等啊的,新郎沒等著,倒是等出一堆奇怪的聲音。
「人呢,這人到哪裡去了?新娘還等著掀轎簾呢!」
朦朧中,冬舞聽見一個尖拔的女聲如此說道,好像是煤婆的聲音。
「咱……咱們也不知道呀,現在正在找。」
冬舞又聽見一個蒼老的男聲這般國道,感覺上應該是府宅裡頭的總管。
「噓,小聲點,別教新娘子給聽見了。」
媒婆的聲音突然變小,冬舞立刻變得什麼也聽不見,只聽見一堆吱吱喳喳的聲音,於轎外熱烈的討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久都還不見有人來掀轎簾?
冬舞納悶,她懷疑會在新郎官前來接她下轎前,就先悶死在轎子裡。這轎子雖說頗有個樣兒,但坐久了一樣腰酸背痛,她好想趕快下轎。
她偷偷地掀開頭蓋巾,乘機呼吸一下。哪知她才剛舉手,轎簾就被掀開。她只好連忙把手縮回來,假裝賢淑的正襟危坐。
「新娘子,咱們要進去拜堂了。」轎旁的媒婆說道,冬舞點點頭,把手交給新郎官。可能是緊張的關係,新郎官的手似乎有點抖,比她這個新娘子還沒用。
由於頭蓋巾的關係,冬舞看不見任何東西,只看見紅紅的一片在她眼前晃動。因此,她只能被人牽著走,任人擺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