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煓梓
第一章
白雪藹藹,空氣冰寒。自天際不斷竄下的雪花,有如仙女忘了縫製的羽衣,一片一片遺落人間,覆蓋在大地上。
眺望遠處,枯樹早已弄丟了葉子,被白雪包裹成夏季廟會裡賣的棉花糖。而近一點的房子,屋頂也被成堆的白雪佔據,只留下屋簷,沉重地負荷著要掉不掉的積雪,看起來分外危險。
這是長安城冬季的景象,和往常一樣,寂寥、毫無生氣,聞不到半點熱鬧氣息……嗅,不對!話不能這麼說。今兒個的京城有些不一樣,瞧瞧長安大街口那股熱騰騰的人氣兒,誰說京城的冬天一定沉悶呢!
長安大街———
「快快快,要買的要快!手腳若不夠快,當心搶不到便宜貨,到時你就吃虧嘍!」
自長安大街口,傳來一陣清脆的叫賣聲。充滿朝氣的語調,在沉悶的冬季中顯得格外宜人,自然吸引了不少位足的腳步。
「小姑娘,你這攤子是在賣啥呀,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率先停下腳步的婦人嘴裡吐著寒氣問。這冰天雪地的,難得小姑娘還出來擺攤,真是勤快。
「大娘,我不是小姑娘,我今年十七歲了,我只是個頭兒矮,看起來比較小一點而已。」擺攤的姑娘笑笑地更正婦人的稱呼,嬌小的個子挺得半天高。
「這樣啊,那真是對不住了,姑娘可別見怪。」婦人驚訝地道歉。
「沒關係,大娘。」擺攤的姑娘笑開。「只要您跟我買上幾樣東西,您愛說我幾歲,都任由您說。」她乘機推銷東西,靈燦的大眼轉呀轉的,一看就是個鬼靈精。
聽見她的話,婦人掩嘴輕笑,好個生意嘴。
「姑娘,你這兒賣的東西,我一樣都沒看懂,怎麼挑呀?」婦人伸長了手,開始東挑西撿,忒大的動作,即刻引來更多人的圍觀。
於是人潮越聚越多,沒一會兒工夫,小小的攤位前就擠滿人,害得擺攤的姑娘連忙解釋,就怕做不成第一筆生意。
「大娘,我這兒擺的五花八門,什麼東西都有,您怎麼說不會挑呢?」擺攤的姑娘急忙翻出一條繡著牡丹花的手絹兒,遞給詢問的婦人看。
「瞧,這條手絹兒上的繡工多美呀,織工也細。不瞞您說,這條手絹可是『羽夢館』珍藏的非賣品哦,今天便宜賣給您,可以說是您的福氣。」小姑娘笑得香甜,彷彿婦人不買是她自個兒的損失一樣,果然立即得到回報。
「姑娘,這手絹兒真的是『羽夢館』的?你可不要騙我啊!」婦人趕緊將手絹兒攢在胸口,怕被其他圍觀的人搶去。不是她多疑,「羽夢館」是京城裡最大的一家布莊,織出來的布特好,別說是買,一般窮人根本連碰都碰不起,她自然緊張。
「沒騙您,大娘。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翻翻手絹兒上的印字,自然就知道這條手絹兒是不是『羽夢館』的東西。」擺攤的姑娘相當誠實,自願告訴婦人辨識的方法。婦人攤開手絹兒,上頭的確有「羽夢館」的印記,此外,還繡著一個人名。
婦人不識字,看不懂那上頭繡著的是誰的名字,不過她認得「羽夢館」的標幟。
「真的是『羽夢館』織的手絹兒耶!」婦人好高興。「姑娘,你真是個誠實的好人,果然沒有騙我。」
話畢,婦人丟下擺攤姑娘說的銀兩數目,當場就把細緻的手絹兒拎回家,趕著回巷裡炫耀。
擺攤姑娘高高興興收下錢,笑得跟春花一樣。總算開張了,她想。要不,她東方冬舞的名字就得倒著寫,她答應自己今天一定把整個攤子的貨品賣完,否則情願凍死,也不回家。
沒錯,擺攤的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冬舞;東方家唯一沒嫁出去的女兒。
話說京城最出名的布莊就叫「羽夢館」,「羽夢館」的老闆東方老爺生了四個女兒,依四季分別取名為春織、夏染、秋繪,以及冬舞。四個女兒都長得很漂亮,性子和專長都不同,並且在過去一年內一連嫁掉了三個。
春織嫁給一戶姓靖的武林大家,夏染嫁給鎮守西北的大將軍莫沁濤,秋繪嫁得最神秘,被一個複姓慕容的男子娶走;只剩下最小的冬舞還乏人問津,尚待在家中打算盤。
今兒個冬舞有個大計劃,就是把三個姐姐留下來的東西,連同她去西北搬回來的破銅爛鐵一塊兒賣掉,藉以支撐岌岌可危的家中經濟,為她不負責任的爹娘略盡孝心。
「姑娘,剛才那位大娘買的手絹兒還有沒有,也給我找一條。」見婦人買得便宜,用得高興,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蠢蠢欲動,也想搶便宜。
「有,當然有,還有很多條呢!」冬舞連忙回神自攤子中挖出一條朱色的手帕,遞給對方。
「這手絹兒真美……可姑娘,上頭有繡字呢!」那人猛瞧著黃色繡線上的字體,上頭繡著——夏染。好像是一個人的名字。
「有繡字的才好,你瞧哪一條手帕不繡字的?」眼見煮熟的鴨子快要飛了,冬舞連忙把所有手絹兒都塞給對方,努力說服他。
想買手絹兒的男子接過成堆的手帕一條一條的看。這些手絹兒都很美,織工好,染工更是沒話說,可分別都繡著「春織」、「夏染」、「秋繪」,看起來怪異極了。
「可……可姑娘,我這手帕是用來送給心儀的姑娘當定情物用的,上頭繡著人名,這不大好吧,心上人容易誤會。」男子想想還是算了,連忙放下手絹兒,準備落跑。
「誤會什麼?大不了她改名,有什麼了不起。」冬舞哪可能讓他走,趕緊把一條繡著「秋繪」大名的手絹兒硬塞給男子。「哪,就這一條。只要告訴你的心上人,這手絹兒的主人長得比天仙還美,她用了以後也會有同樣的效果,她就不會嫌棄了。」
說到這兒,冬舞才想起她剛剛賣給婦人的那條是春織的手帕,但願婦人用了以後,不會變得像她一樣迷糊,阿彌陀佛。
「可……可是……」男子還想說什麼。
「十文錢,謝謝!」冬舞伸長了手,硬是不給他辯解的機會,便像土匪一樣自那人身上搜刮了十個通寶錢。現場的人都看傻眼,這小姑娘的魄力還真不是蓋的,隨便一條手帕都能賣到十文錢。
「好了,各位,還有誰想買手絹兒的?從現在起,每條手帕降價為九文錢,這些都是『羽夢館』千金用過的東西哦,別的地方可買不到,千萬別錯過。」基於前車之鑒,冬舞決定改變銷售策略,反正手帕上頭繡著的名字她又賴不掉,乾脆把話攤明便宜賣,說不定還能銷售一空。
冬舞的話才剛落下,她的誠實立即收到效果。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十幾條手帕馬上被搶光,讓她的荷包又賺進百來個通寶錢。
「羽夢館」的名聲真管用,都該感謝她那三個可愛的姐姐。
攢緊荷包裡的錢,冬舞完全忘了平日和她們的宿怨,感謝起她們的大恩大德來。原本她還在抱怨所有人都嫁光了,只留她一個人在家,現在想想她那三個姐姐們也不是全然敗家,至少把她們的家當都留下來,供她來個跳樓大拍賣,也算是功德一件。
她心懷感激地碰碰攤子上的衣物,在三個姐姐中,其中又以秋繪的最好賣。只要說出她的大名,想要變漂亮的姑娘馬上搶著要,好用得很。
「感謝各位的捧場,衣服手絹兒都賣光了,現在咱們來看點別的。」荷包裡又攢進好幾百個通寶錢,冬舞笑嘻嘻的跟姐姐們的衣服說再見,開始賣起別的東西。
「姑娘,你腳底下那一大箱是啥呀?」圍觀的人都注意到,冬舞腳底下擺著個黑色的大箱子。
「這個呀?」冬舞低頭垂看足足有三尺寬的箱子,嫣然一笑。「小哥,您這話兒問得可真巧呢,我正想把幫它抬到桌面上,您就幫幫我吧!」
她笑得很甜,問話的小哥立刻彎腰將冬舞腳下的大箱子,抬到由好幾個桌子組成的臨時攤位上,一邊抬一邊哀哀叫。
「姑娘,您這口箱子可真重,我這手臂兒都快被壓扁了。」
幫忙幹活的小哥抱怨,冬舞連忙安撫。
「辛苦您了,小哥。要不待會兒您挑件喜歡的,我算您便宜一點,就當是您辛苦的報酬。」冬舞想得很美,趁著請人幫忙的時候順便小撈一筆,小哥果然馬上笑逐顏開。
「哪,我看就這個吧。」冬舞拿出一捆畫軸塞人小哥的手裡。「看在您幫我抬箱子的份上,就算你二十文錢。」
「二……二十文錢?!」小哥一聽,眼珠子差點沒凸出來。現今太平盛世,一斗米也不過三文錢,這麼一捆爛畫卷,就要好幾倍的價錢?
「姑……姑娘!我看不必了。這麼貴的畫卷兒……我買不起,你還是留著賣別人吧。」小哥跟冬舞抱怨。剛剛那些個手帕兒,好歹也是絲綢做的,還值幾個錢。可就這麼一捆破畫卷,怎麼說也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