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煓梓
「為了錢?」田心無法理解的瞠大眼,就她來看,他已經很有錢了,幹嘛還拚命賺?
「嗯,就是為錢。」他用手指彈了一下千元大鈔,然後把它收回皮夾放好。
「可是……我不懂。」她說。「你有好幾家公司,又有三家一局級火鍋店,幹嘛還得因為錢放棄理想?」
「那只是表面。」馬倫自嘲。「外表風風光光,其實骨子裡累得跟牛一樣,只不過旁人看來會以為我們天生就這麼好命,什麼事都不用干,錢就會從天上掉下來,很諷刺吧!」
的確諷刺,尤其從他的嘴巴說出來更諷刺,也更加令人無法置信。
「我希望你不是在說我,因為我就是這麼想。」她臉紅的承認。
「不怪你。」他反倒大方。「三年前我大約也是這個想法,以為我用的錢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直到現實把我打醒。」
「發生了什麼事?」他臉上的表情好落寞。
「像電視連續劇一樣惡爛的事。」他撇嘴。「你有沒有看過原本是大少爺,最後變成一文不值的不人那種劇情?」
她點頭。
「我差一點變成劇中的男主角。」他笑笑。「三年前,當我還在美國開創我的卡通事業,突然接到一通來自台灣的電話,說我父親心臟病發作躺在醫院裡,他所擁有的事業,每一樣都瀕臨破產,要我回來解決。」
「那、那你回來了沒有?」田心多此一舉的問。
「你說呢?」他給她一記冷睇。
「回來了……」她只是一時忘記嘛,幹嘛這麼凶?
「廢話!」他還是罵她。「雖然我大部分的時候看起來很自私,但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候。當我接到那通電話,立刻就打包行李回台灣,收拾殘局。」
「當時一定很不容易吧!」田心猜。
「一塌糊塗。」馬倫苦澀的點頭。「那時候整個公司就跟劫後餘生的場景沒兩樣,你知道我甚至當場逮到我父親公司的會計室主任,偷偷拍賣掉公司的辦公用具,連我父親坐的辦公椅都不願放過。」
「怎麼有這麼可惡的人?」田心聽得義憤填膺。「後來你怎麼做,報警抓他?」
「沒有。」馬倫無奈的歎氣。「我爸爸不許我這麼做,說什麼人家跟他這麼久了,多少要給人家留點情面等等的話,我只好饒過他。」
聽起來就像馬伯伯會做的事,他就是那種濫好人。
「我爸爸就是那種濫好人。」馬倫的想法與地不謀而合。「在他的眼裡,沒有壞人。就算是作惡當場被他逮到,他也會為他找理由,替他開脫。」
「經過了這件事後,馬伯伯有沒有學到教訓?」要是她早就怕死了,絕對不敢再相信人。
「有的話,那個時候,他還會想娶你嗎?」馬倫瞪她。「沒有,完全沒有。」
他又歎氣。「那個死老頭,也不想想當初我幾乎拚了老命,才把公司穩定下來,居然還學不乖。」
想起他那天真的老爸,馬倫就歎氣連連,看得田心不禁莞爾。
「後來你就繼承了公司?」
「對,拚死拚活的。」回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馬倫的眼神趨於朦朧。「為了不讓我父親半生的心血盡付流水,我沒日沒夜的干了三年。終日埋頭於公司的帳目,思索該怎麼走出困境。」
「你怎麼走出來的?」田心無法想像他當時承受的壓力。
「苦幹再苦幹。」他苦笑。「天下沒有一蹴可幾的事業。剛開始的時候,公司慘到只剩下五個人,一個會計,三個業務,還有我。我又剛從美國回來,很多事都弄不清楚,可說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下手。」
「所以你才會強調物盡其用,因為你不得不這麼做。」直到這刻,田心才恍然大悟,才理解他為什麼凡事計較。
「說你笨,有的時候你倒挺聰明的。」他淡淡承認。「對,我這觀念就是從那個時候來的。要知道當你窮到只剩下三餐的錢的時候,每一塊錢對你來說,都像黃金一般珍貴,自然不能浪費。」
「我知道你還在計較我貼錯郵票的事,小器。」她做鬼臉。「不過你的故事還沒講完,最後你是怎麼救了公司?」她雖然只到了他的公司胡鬧了幾天,但已經對公司產生感情,自然想知道結果。
「實力和運氣,這就是我解救公司的方式。」他挑眉,懶得再和她沒完沒了閒扯下去。
「馬倫!」這算是什麼解釋?
「總之,最後公司得救。我老頭的心臟也得救,現在正四處泡妞。」說到這兒,馬倫又是一陣無奈,轉頭看向空空蕩蕩的地板,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麼,表情為何又憂傷起來?
「你知道,這個房間以前是跳舞廳嗎?」
就在她私下臆測的當頭,馬倫忽地說。
「跳舞廳?」
「嗯。」他看著她點頭。「這棟房子其實是我父親的,只是他後來搬走,我又將整個內部重新裝潢,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以前的影子。」
「馬倫……」
「以前,我父母總是喜歡在這個房間跳舞,舞姿非常優美。」他指著房間中心空曠的地板,田心彷彿能看見過去的影子,在其上滑行。
「當時我很小,只有五歲。」他伸出五根手指頭,回憶道。「你可能會說,五歲的孩子能記住什麼,可我就是記得一清二楚。」
田心搖頭。五歲其實已經可以記得很多東西,特別這東西很有意義時,更容易記住。
「我記得,父母播放四○年代的流行歌曲,充斥在這房間的各個角落。我還記得,他們是如何開心地摟著彼此的腰,不停地旋轉。」思及此,他的臉上泛出微笑。
「當時我好羨慕。」馬倫的眼睛進出朦朧的微光。「那個時候我母親穿著印著紅點的大圓裙,在我父親的帶領下轉呀轉的,轉成一朵鮮艷的紅花。當時我就決定,等我長大以後也要學跳舞,後來我真的去舞蹈班報名──」
「等一下,你真的去學跳舞了?」田心驚慌的打斷馬倫。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幹嘛這樣看著他。
「沒什麼。」她拚命搖頭。「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很難想像你穿著緊身褲,在舞蹈教室裡劈腿的樣子。」一定很可笑。
「無聊。」他睨她。「我的主攻不在芭蕾,而是爵士。而且長大以後我連爵士都不跳了,改跳社交舞。」
「社交舞?」
「我父母當時跳的舞蹈。」他點頭。「我父母都是社交舞的好手,會跳的種類很多,尤其愛跳華爾滋。」
「聽起來好浪漫,你父母一定都是很浪漫的人。」田心好羨慕他有那樣的父母,不像她爸媽,亂沒氣質的,只會不分青紅皂白的罵人。
「他們的確很浪漫,不過你的父母也不差,不要抱怨了。」馬倫捏捏她的鼻子,告誡她要知足。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好厲害哦!
「一清二楚。」他斜睨她。「你的想法全寫在你臉上,藏也藏不住。」
「難怪一開始的時候你就懷疑我,原來是這個因素。」虧她這麼努力說謊,結果還是白搭。
「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想法,就該學我把臉繃緊一點,才不容易洩底。」他又訓她。
「才怪哩。」她做鬼臉。「別以為我不瞭解你心裡的想法,你也是很浪漫的人,要不然你才不會跟著去學舞蹈,我說的對不對?」
對,也不對。他或許是浪漫的人,但不想給人知道,尤其對方看起來又一副愣頭愣腦的樣子,就更不值。
「你想馬伯伯一直不願意再婚,是不是因為伯母的緣故?」呆子偶爾也會變得很神奇,田心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大概是吧!」他環視空蕩的房間,試圖從其中找到過去的影子。「自從我母親過世以後,他就鎖上這個房間,鎮日埋首於工作。把全部的心血都投注在我身上,努力栽培我,並讓我做自己喜歡的事。」留在美國畫卡通。
「因此你就用縱容報答他。」田心點頭。「你知道馬伯伯為你付出了多少,所以等到你有能力的時候,不管他做的事再怎麼荒謬,要花多少錢,你都在背後默默支持他,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田心真的很佩服他們這對父子,雖然嘴裡不說感謝,甚至一見面就吵。但是他們之間那種緊密的聯繫,卻不是一般人能打破的。
「你的廢話太多了,想不想跳舞?」馬倫改變話題的方式很奇怪,居然邀請她跳起舞來。
「呃,我……我不會。」田心緊張到結巴。
「想騙誰啊?」他不屑的看著她。「你在歌廳上班,居然還敢說不會跳舞?」恐怕是拒絕他的藉口。
「我是真的不會跳嘛!」她急得跳腳。「我問你,你什麼時候看過我在舞台上跳舞?」
這倒是,她頂多用右手托著左肩的流蘇,或是用左手拉住右肩的羽毛,隨便做個樣子,就算混過去。
「好吧,我教你。」他已經好多年沒教過舞,不過他想應該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