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蘇緹(夏雨寒)
她只能像尊木頭人般,表情呆滯的向前移動。
前頭有個圓形的拱門,遠遠望去,一片綠意中點綴著怒放的杜鵑,光彩耀眼,幾隻粉蝶穿梭其中,她一想到在這世外桃源裡藏了一隻不講理的猛獸……她忍不住打顫。
「常公子,我家少爺就在亭子裡,你自己進去吧!我先告退了。」
弄月沒應聲也沒點頭,就這樣呆愣著,但願時光就此靜止不動,但願突生青天霹靂把她打死,她真的不想再見到那個男人啊!
「大哥哥,走吧!你一向很勇敢的,不應該感到害怕才是。」
那小弟弟的話像魔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總算再次邁開腳步。罷了,死就死吧!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命給他囉!
撲鼻的花香緩和不了緊張的情緒,她終於瞧見猛獸的蹤影,他正坐在亭子裹悠閒的喝酒。
她遠遠的站住,好半晌才吐出聲音,「我的家人在哪裡?」
風君德搔了搔耳朵,「哪來的蚊子,叫得好小聲,沒吃飽嗎?」
弄月壯著膽子跨近三步,加大音量,「你把我的三嬸怎麼了?」
風君德瞇著眼,斜睨著她,「既然回來了,怎麼不過來跟我舉杯共飲?」
她氣得再邁近三步,「廢話少說,我家三嬸呢?她在哪兒?」
他蹙起眉頭,舉起酒杯就唇,「注意你的態度,別忘了,我已經是你的夫。」
她氣得忘了害怕,三步當一步的竄到他面前,伸手打掉他的酒杯,「胡說八道!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她這一生最最糟糕的事就是與他有關係,不!她不要!她寧可下地獄也不要和他「有關係」。
「哦!」風君德看著地上碎了一地的酒杯,「莫非你忘了昨夜?」怒火已經在他眼裡燃起,好極了!長這麼大,他還不曾被一個女人這樣徹底拒絕過,而且還是個把自己當成男人的笨女人。
「昨夜什麼事都沒發生。」她只能一概否認,否則她有什麼方法在他面前維持自尊?
「我三嬸呢?你把她怎麼了?」她趕緊轉移話題。
「她已然成為我的階下囚。」他突然伸出手臂拉她入懷,使用蠻力牢牢的鉗制住她,「現在,多加了一個你。」嘴角露出殘酷的笑。
她又氣又慌,杏眼怒瞪,「作夢!我永遠也不會屈服的。」
他眼中燃起了馴悍的決心,「很好,就讓我們來試試,是誰向誰屈服?」
看著他陰狠的臉龐,她突然有種自己鐵定會輸的預感。
「我三嬸呢?你到底把她怎麼了?」即使被困在他懷裡,她還是抬起頭迎向他的魅眼。
風君德湊近她,表情溫柔,看似平靜的在她耳旁低語,「她是不是能平安無事,就看你的表現了。」
「什麼表現?」
「看你夠不夠溫順。」他笑道。
這是威脅!他抓住她擔心三嬸安危的弱點,想對她予取予求!
一個念頭陡地閃過哼!三嬸算什麼?她竟瞞了她將近二十年,從來不曾暗示或明示一句她是個女人的話,害她錯認了性別,從小幻想著要當個好相公好爹爹,跟女人生一屋子小孩好安養天年,所以,當她見了漂亮的女子,心就會怦怦亂跳,腦子裡甚至會浮起邪念。
結果——看她惹了多大的笑話啊!
現在她幹嘛要管三嬸會變成怎麼樣!
「你殺了她好了。」這話賭氣的成分居多。
「哦!」風君德感興趣的揚起眉。
「沒錯,你儘管殺了她,我恨她,根本不在乎!」弄月加重語氣堅定的說。
「原來如此。」風君德放開她,看著她慌張的爬起來,迅速的逃離他,直到站到她以為安全的距離後才序住腳,他壓抑不住笑意說:「那就如你所願,你可以走了。」
「什麼?」弄月睜大了眼,一頭霧水,根本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他不是要把她扣住,竭盡所能的「蹂躪」她嗎?
「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我會如你所願的殺了你的三嬸,作為昨晚的謝禮。」
「不可以!」她下意識的喊出。
風君德一臉嘲弄地道:「怎麼了?難道你不恨她,改變主意要服侍我了?」
她又搖頭,心裡矛盾極了,她當然在乎三嬸,這麼多年的相扶持,情誼早若母「子」……不,應該是母「女」。但她卻又對她隱瞞了重大的秘密不講,害她今日陷入困境,進退不得,她怎能不氣,怎能不恨?
「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他做出手勢請她離開。
弄月猛然轉身,快速朝出口走去,雙腳愈來愈沉重,步伐也愈來愈慢。
風君德靜靜的看著她,悠閒的又喝了一杯酒,眼角餘光瞥見那個跟著弄月進來的可疑小男孩,仍站在原處等待……
結果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熱淚滑下弄月的臉龐,她迅速舉起手抹掉,一腳跨在門檻上,另一腳卻重得怎麼也抬不起來,她如何能捨棄三嬸,就這樣離開安武公侯府?
她辦不到啊!
她拋不掉十幾年來日夜相處的情誼,忘不掉幼時亡命天涯,三嬸拚死守護她的情景,三嬸腿上那些令人怵目驚心的傷痕都是為了保護她才有的,縱然三嬸欺騙她的性別,也不該嚴重到為此而喪命啊!
她死咬著下唇,留下深刻的痕跡,許久之後——
「風君德,放了三嬸,我就……就……」她驀地轉身,絕望的對上他的眼,「就任你宰割。」
他點點頭,勾勾手指要她靠近。
弄月表情木然的移動著,走到他的身旁,任他的手環上她的腰。
「很好,今晚你就到我的院裡等著,沒有我的准許不能離開,另外……」他挑剔的拉了拉她的衣服,「換上女裝,我的女人不能打扮得不男不女。」
弄月將雙拳緊握在身側,恨不得能痛揍他那張狂傲的臉。
「如何?願意嗎?」
想到三嬸的安危……她能說不嗎?
「好。」這個「好」字她說得不甘不願,恨意十足。
「另外,這個小男孩就托給平兒她們去安置,我們之間不能有任何人來打擾。」風君德冷冷的說。
小男孩?什麼小男孩?
啊!她驀然想起,應該就是那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怪小子吧!
第六章魔力
乍試夾衫金縷縫,
山枕斜欹,
枕損釵頭鳳。
獨抱濃愁無好夢,
夜闌猶剪燈花弄。
——李清照·蝶戀花
自從有記憶以來,這是弄月第一次穿女裝,輕暖的衣料有特意薰染的桂花香,八成是投那人所好吧?她心忖。
她好討厭這味道,濃郁的花香像是在「強調」她是女兒身……不,是諷刺。
她皺起鼻子,脫下身上穿的衣服丟給平兒,「這味道臭極了,我不喜歡!」
無辜的平兒不解的問:「那小姐喜歡什麼香味呢?」
弄月偏頭想了一下,什麼東西最不香,最能引起他的厭惡?「屎吧?」她說。
「小姐,你說什麼?」平兒聽不清楚。
弄月搖搖頭,「忘了吧!」何必為了他而把自己臭死,那多不划算。「什麼味道都不必薰,輕輕淡淡的就好。」
「可是少爺的侍妾們都薰染了花香,小姐你都不薰點香味,不怕失寵嗎?」平兒好心的提醒她。
「啪!」弄月怒擊一下桌子,「別拿我跟那些臭女人相比,誰管她們是香是臭,我就是我,聽到了沒有?」
平兒嚇著了,眼前的小姐看起來還真像個男人,可惜老天把她的性別生錯了。
「好,好,小姐,你別生氣,我以後不敢了。」平兒急忙福了福身子,「小姐,我出去幫你找適合的衣服,你在這裡等等。」
弄月沉默的看著她離開,門咿呀的關上,她無聊得環顧四周,驀地,昨夜的情景像潮水般迅速的湧來,令她的臉頰不由自主的泛紅。
她還記得風君德那小人是怎麼壓在她身上,用暴力侵略她身體的,不顧她的疼痛、不顧她的求饒,完全只在意他自己的快樂……羞赧立刻變成了憤怒,那殺千刀的男人有什麼權利對她做這一切?
她氣唬唬的兩三下穿回自己的舊衣裳。
那自大的男人想要她乖乖的躺在床上等他臨幸?哼!作夢。她可不想再次體驗昨晚的事,那被壓搾的羞辱是她這一生也忘不了的,就算是為了三嬸……
或許,她可以敷衍風君德,讓他興致全無啊!但她要怎麼做呢?
東看西看,所有的東西都是金碧輝煌,芳香誘人,似乎沒有道具可以讓她變得面目可憎。
她實在沒辦法了,還是趁他還沒來之前先逃跑吧!看看能不能在夜晚來臨前偷偷的把三嬸救出去!
她躡手躡腳地偷偷潛到窗畔,悄悄的打開一道縫,確定外頭沒有人時,再把縫開大一點,小心翼翼的把左腳跨上去。
「小姐!」
嚇死人了,這壯碩的男子竟然像鬼魂般不聲不響的出現在她面前。
「小姐,你想做什麼?」忠心的喬大認真的詢問。
弄月尷尬的把腳伸回來,「沒什麼,只是試試這窗欞夠不夠高,我想坐在上頭欣賞一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