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蘇緹(夏雨寒)
「我已經看到了。」她歇斯底里的冷笑,「我已經嘗到愚蠢的苦果,瞧瞧我變成什麼?呵!非人非魚的怪物。」她高舉兩臂,抬頭望向滿天繁星,身子不由自主的旋轉,嘴裡逸出近似瘋狂的輕笑,「我是個怪物,再也不能穿制服去上學,也不能跟死黨逛街買衣服,海裡沒有電視、電影、冰淇淋……」
「荏瑜,下來,危險啊!」夢生擔心的吼道,好怕她掉進海裡,於是趁她不注意時迅速靠近。
「呵!想抓我?」荏瑜朝他詭異的一笑。
夢生立刻警覺的停住,「不!我只是想帶你回家,然後幫助你。」
「你說謊的本領真高明,可惜……」她搖頭,「我再也不能相信你。雷,永別了。」她讓自己往後傾斜……在她眼中,星星和月亮變得特別黯淡。
「不,不要。」她聽到夢生淒厲的叫喊,好像很害怕她一去不返似的,她轉頭看了他最後一眼,很欣慰夢生的表情看似很悲傷,像是跟至愛永別似的,但她知道他的悲傷是短暫的。
撲通!
她感覺到海水正一寸寸的吞沒她,她過速的往下沉,沒有一絲掙扎,她可以看到月光照在海面上,興起一縷縷藍色的波光,很溫馨、很安祥的光……她落在柔軟的沙上靜靜的躺著,腦中一片昏眩,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墮入夢中?
她並不感覺呼吸困難,即使鼻子不若已往的在呼吸,可身體沒有任何的不適,或許是她頭後的那些「鰓」在作用吧?
不知夢生現在如何了?他是否感覺後悔?此時她心中雖然有一絲復仇的快感,但更多的是與他別離的不捨。
然後,她看見了他,他也跳下了海,奮力的游向她,張大的嘴不停的問,像在呼喊什麼?可惜在海水裡,聲音是很難傳遞的,可是她真的很高興他會隨著她跳下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夢生怎麼可能像英勇的王子般拚命的要解救她?
也只有夢才能那麼美,藍色的波光映襯著英勇的夢生,這美……足夠她回味一生了。
「荏瑜,把手給我。」
她好像聽見他的叫聲,迷醉的她,聽話的舉起手……快了……他的手就要接觸到她……
突然,一個黑影掠過,阻止了夢生的接觸,然後又是個黑影撞向夢生,把他撞遠了些。
她看清楚,那些黑影竟是海豚,不是一隻,至少也有十幾隻,一半敵意深重的圍著夢生不許他靠近,一半圍著她,親暱的碰觸。
荏瑜覺得好玩,輕觸靠近的海豚,微笑的睨著夢生。
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彷彿聽到海豚在說——抱住我,我們可以帶你離開。
她遲疑著,抬頭看到夢生因缺氧而迅速想浮出水面換氣。
海豚又輕推她的手——快走!這個人類會傷害你,連這世界上最聰明的生物都這麼判斷了,她還能奢望被他「拯救」嗎?一會兒,夢生又再度潛回海裡。
這次荏瑜下定了決心,雙手攀住一隻碩大的海豚,迅速的往前移動,眾海豚們高興的圍在她身邊。
荏瑜還是捨不得,她眷戀的往後望,看到夢生正奮力的游,像是要追趕她,但人怎能比得上海豚?只見他的身影愈來愈小……直到變成黑點……
永別了,她的愛。
她的淚跟海水再也分不清。
★★★
黎明時分,她再度踏上了陸地,只是這片陸地上的一切並不是她所熟悉的。
海豚的叫聲吸引她回頭,她揮手向送她來這座陌生島嶼的海豚說再見。
在來的路上,海豚們告訴她,她回大海的時機還未到,大概再過個兩、三個星期,她才能變化完全,在這段等待的時間,這塊島變將是她最好的停留處。
她摸出了浸濕的皮夾,拿出金融卡及信用卡,懷疑它們是否已被海水浸壞?而唯一解答的方法便是使用它們。
她抬頭望了望,蔚藍的海岸線彎彎曲曲的向遠處延伸,然後被一幢建築擋住了,那棟建築宏偉壯觀、氣勢磅砣,應該是間飯店,或許正好可以讓她躲一陣子。
於是她一步步走向它,沿路遇著早起的人,問了才知道此處竟是沖繩島。
★★★
夢生回到了屋子,在海邊守候了一夜之後,震驚變成了焦急,擔心變成了後悔,雖然知道她應該沒有危險,但她在哪裡?他想她想得全身無力,立刻動用修萊娜擁有的肯特集團的勢力全力搜尋。
林嫂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麼辦?小姐怎麼會離家出走?如果夫人跟老爺知道了,我要怎麼向他們交代?」
不好交代的人是他才對。
夢生茫然的跺進荏瑜的房裡,房裡有她的氣味,以及他倆相擁纏綿的記憶,真是悔不當初呀!他又讓夢中的事再一次發生,人總是在失去後才領悟到擁有時的幸福。
他的目光移到了桌上,浸著淚漬的兩封信吸引了他的自光,一封是荏瑜寫始梅篤邦,一封則是寫給許世貞的,沒有他的,她真的是太絕情了,可他仍想好好彌補她,只要他還有機會。
決定了,他要找她,盡所有的能力找她。
鈴!鈴!電話響了。
他以為是荏瑜打來的,於是連忙接起電話,但卻是好友梅篤邦,他不禁有些失望。
「雷,我現在在機場,再過三、四個小時就回去了。」
他怎麼現在回來?好巧,是父女心有靈犀嗎?
「雷,你怎麼不說話?」
他能說什麼?請求他的諒解嗎?
「荏瑜在不在?請她聽一下電話。」
「梅老大,你見不到荏瑜了。」他難過的說。
「什麼意思?她死了嗎?」梅篤邦大聲叫了起來。
「不,她失蹤了。」
「她失蹤了?雷,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事?」
他對她做的可多了,他不想一一闡述,只是保證,「不過,我一定會找到她的,你放心。」
★★★
由於金融卡和信用卡都能起作用,所以荏瑜順利地住進飯店,也領出一筆錢去買了些輕便的衣物。
處在陌生的地方有個好處,那就是沒人知道她本來的面貌,也沒人會仔細的觀察她身上有哪些異常的地方?
對著鏡子,她發覺自己多了些變化,深黑的眼眸轉成湛藍,黃皮膚一天比一天白哲,修長的腿內側裂出了一條對齊的凹縫,趾頭也因過於緊密而幾乎分不清了。
她變得可以聽懂動物的語言,天上飛的雀鳥、鴿、鷺、地上爬的貓、狗、烏龜,她發現動物們不信任人類,就像她一樣。
而她也常常想起夢生,想他現在在做什麼?仍然在書房裡研究人魚嗎?有沒有為她的遭遇而感到愧疚?畢竟是他帶來的匕首惹的禍;有沒有為她的失蹤而擔心?或許他早已把她忘了,正忘情的和修萊娜耳鬢廝磨?
想到這,她就心痛,久久不能好解,有時整晚不能入眠。
她有好幾次衝動的拿起話筒想打電話回去,最後卻又強迫自己掛回電話。
思鄉、相思,縷縷的思念啃噬著她的心,日子變得漫長,等待成了難挨的痛苦,每每讓她倍感孤寂,抱怨起自己的可憐來。
她成了這間飯店裡最孤僻、最奇怪的客人。
一個星期平安的度過了,發燙的身體陡然降到人類體溫的一半,約莫十七度,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冷,就像她發燒時,一點也不覺得熱一樣。
這天,她難得穿著布鞋走在沙灘上散心。
海上的飛鳥偶爾掠過她頭頂,熱切的招呼——莉蒂雅公主,你好。
她勉強的保持微笑。
走路對她夾說愈來愈困難了,每走一步都要用盡力氣以及意志力移動,她可以感覺到下半身的骨骼正在改變,她無力阻止,只能認命的接受,並懷念起過去用雙腿在晨光中慢跑的時光。
現實總是殘酷的,她無法逃避。
「終於被我找到了。」
荏瑜猛轉身,對上神采奕奕的修萊娜,更注意到她背後站立的四名健壯的男子。
她害怕的猜測修萊娜可能的意圖?
但是,她現在樣子全變了,修萊娜應該認不出她吧?
「小姐,有事嗎?」她故意拔高聲音,心臟卻坪坪亂跳。
修萊娜瞇著眼睛上下打量她:「你是梅荏瑜?」
她立刻搖頭:「抱歉,你認錯人了。」她在心中暗自以為能順利瞞過她。
修萊娜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優雅的自皮包中抽出一張紙,展開瞧著,「根據紀錄,你持用梅荏瑜的金融卡及信用卡,如果你不是梅荏瑜,那麼你是從哪裡弄來她的東西?」
她很驚訝修萊娜竟然可以查得到那些紀錄?可仔細一想,肯特財團有錢有勢,當然有辦法查到每一項金融交易紀錄。她太小看修萊娜的本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荏瑜邊否認,邊打量目前的形勢,雙方五比一,情況對她來說很不利,唯一能讓她脫困的方法是用「腦」。
「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麼?如果你是荏瑜的話,就太詭異了;如果不是,那我不就抓到了一個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