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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蘇浣兒

    東方無憂從躲藏了大半夜的槐樹上溜下來,然後從一旁角門的矮牆翻過去。經過觀察,她早把回春堂的出入口給摸熟了,因此她毫無困難地沿著藥香味找到藥櫃。

    從背後取下空布袋,東方無憂熟練地摸黑打開藥櫃,把每個藥盒中的每一種藥都抓一點放在布袋裡。遇到那種聞起來比較香、看起來比較貴的藥,她還會順勢多抓兩把,因為她根本不認得藥,也不知道千年靈芝長得什麼樣子,所以只好胡亂抓,反正那個叫衛風的老叫化子會告訴自己的。

    衛風是東方無憂到開封後所認識的一個朋友。這半個多月來,若不是這個衛風幫忙,替她張羅吃的,給她住的地方,只怕東方無憂早餓死、凍死了!

    不過衛風好是好,就是年紀大了點,身子骨也差了一點,正巧東方無憂為了娘親的痛到處偷藥,因此就把偷來的藥全送給衛風,反正她想要的只有靈芝而已。

    想著,東方無憂的手抓得更快了。

    沒多久,那個小小布袋便已塞滿,但還有好多個藥盒的藥沒拿,這可該怎麼辦呢?

    東方無憂傷腦筋地瞪著眼前那最後一排藥櫃。衛風說回春堂是開封最大、最好的一家藥鋪,不僅藥材最多、最好,連大夫醫術也是一等一的高明。可惜那個大夫性情古怪,不太喜歡幫人看病,就算看,也是有條件的,否則開封其它藥鋪早就關門大吉了。

    東方無憂略一思索,隨即打開其它藥盒,將一把又一把的藥塞進懷中和袖子裡,連嘴裡都不忘咬著一隻人參,然後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這響應該有找到千年靈芝了吧?她開心地想著。

    於是東方無憂就這麼大剌剌地背著、塞著、外加捧著,咬著一堆珍貴藥材準備離開。豈料,就在地想沿著來時路退出去時,一個冷得像冰的聲音在黑暗中突地響起——「你想去哪裡?」

    東方無憂轟地楞在當場,她搖搖頭,咬著人參的嘴捨不得張開說話,免得人參掉在地上,那就功虧一簣了。

    看她不說話,那人又開口了,這回聲音聽起來更冷更硬,而且還有一道光亮向她直射過來。

    「你就是這半個月來偷遍開封藥鋪的採藥大盜吧?」

    東方無憂根本無法回答問題,因為她讓那突如其來的亮光給刺得眼睛幾乎睜不開,只是本能地抬起手擋住光線。

    「你到回春堂做什麼?」

    東方無憂還是傻楞楞地站在原地,小嘴張得大大的,原本咬著的人參也咚的掉在地上。可她絲毫沒有察覺,因為她完全看傻了,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瞪著眼睛,凝視眼前這個看起來簡直如天神下凡似的俊偉男子。

    老天!他……他長得真好看!她一直以為自己那四個哥哥已經是長得好看至極,想不到這男子竟然比哥哥們還要好看十倍、百倍,讓她看傻眼,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但見眼前男子面似冠王,色若春花,挺拔飛揚的劍眉之下,是一對似怒還笑、若有情卻又無情的明亮星眸;他的鼻子很挺,緊抿的嘴唇是飽滿性感的。

    這男子很瘦,卻十分結實,而那一襲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歲掛,則將他整個人烘托得異常冷漠與高大,外帶幾分危險,讓東方無憂看得一顆心怦怦地跳個不停,可他如冰的眼神卻又讓她整個人不覺一凜,「你……」

    男子森然地撇撇嘴,寒冰似的眼從她鼓得不像話的衣服,看到背後那撐得圓圓的小布袋,最後定在東方無憂塗得髒兮兮的小臉上。

    「你到回春堂做什麼?」男子又問,高大的身子一寸寸移向東方無憂。

    「我……」她一步步後退著,原本驚喜詫異的眼現在轉為警戒。

    玉皇大帝老爺爺,這個冷得不像話的男人是誰啊?該不會是老乞丐衛風所說的「那個人」吧?他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自己那僅能逃命用的三腳貓功夫可以打得贏他嗎?

    東方無憂一向對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不過那是在家裡,因為在東方家她最大,不論是爹或哥哥們每個都得讓她三分;可一旦出了家門,她馬上從一條龍變成一條小小蟲,而且是那種只能斗摔跤的蛐蛐,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東方無憂開始想著如何平安離開這兒。

    「你來偷什麼藥?」男子繼續往前移動,慢慢將東方無憂逼進死角。

    東方無憂的功夫或許很差,甚至連自己家的牆都翻不過去,但這並不代表她是個笨蛋,至少在危急時,她還知道逃命要緊。

    因此她趁著男子在說話的當下,伸手提起小布袋便往前一丟,跟著身子向旁邊一側,打算開溜大吉。

    哪曉得她丟是丟了,跑也跑了,跳也跳了,身子卻像老鷹捉小雞般被人從衣領高高拎起,根本動彈不得,只剩下兩隻小腿在空中晃啊晃……東方無憂急得大喊大叫:「放開我,你放開我!」

    這聲音又尖又高,細細的嗓音中還夾雜著幾許嬌嫩,聽得男子微微一楞,難不成眼前的小小偷是個姑娘家?

    他毫不費力地把東方無憂提到自己面前,瞪著那用黑炭塗得髒兮兮,卻隱隱可見姣好輪廓的小臉瞧,「你是女的?」

    東方無憂長這麼大,還沒讓人像拎著小狗一樣地拎在半空中轉來轉去,因此頓時弄得她一臉通紅,完全忘了適才的緊張不安,又氣又急又凶地嚷嚷著:「既然知道我是女的,還不放開我?你沒聽過男女授受不親嗎?」

    男子眼中的寒意更深了,「男女授受不親?我只知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使你是女的,做錯事還是一樣得接受懲罰。」

    聽到這話,原本拚命扭動掙扎的東方無憂忽然僵住,她張大眼瞅著這個看起來俊美異常,卻也冷漠非凡的男子看,「你……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我?」男子略略湊近東方無憂,一臉要笑不笑的。「我是回春堂的主人杜彧,妳到我這兒偷藥,你說我會想做什麼?」

    原來這個把東方無憂當小雞一樣拎在半空中的男子,正是回春堂的主人,也就是開封鼎鼎有名的神醫——冷面華陀杜彧。

    之所以叫「華陀」,是因為杜彧醫術之精湛,已經到了可以論死斷活的地步。

    聽說他曾經憑著一滴血,將一個早氣絕入棺的有孕婦人從死神手中救活;更曾經大言斷定一個貪贓枉法的狗官三天後會死,果然那人在三天後因心疾而暴斃,因而轟動整個開封城。

    不過杜彧雖有華陀之稱,但放眼整個開封城,曾讓他看過病的人,卻寥寥可數。因為杜彧脾氣古怪、性情孤僻,繼之以喜怒無常,而且看病規矩特多。比方話不投機的不看,看不順眼的不看,非疑難雜症者不看,對他不相信的也不看,是以有時就會出現那種見死不救的場面。所以開封城的人替他起了個「冷面華陀」的外號,說他面冷心冷;而有人乾脆叫他「賽閻王」,意思是讓他看病比見閻王還可怕。

    東方無憂早從老乞丐衛風嘴裡知道回春堂有杜彧這麼號人物,因此將回春堂擺在最後,並事先練好各種防範措施,為的就是怕碰上他,想不到她還是給發現了,而且是人贓俱獲。

    不過東方無憂從小天不怕地不怕,自然沒有把杜彧放在眼裡,她還是很不怕死地叫囂著,還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兼以久仰大名的刁鑽表情,「原來你就是那個死要錢、沒血沒淚、沒心沒肝的鬼大夫杜彧啊!」

    杜彧眼中寒光一現,「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沒同情心、沒慈悲心、又沒肝沒肺沒腸沒膽沒血沒淚……沽名釣譽的怪物!」東方無憂加油添醋,纖纖玉指戳著他的胸口,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著。她想,只要他一生氣就會鬆開手,這樣自己就可以脫困了。

    但杜彧只是冷冷一笑,顯然根本沒將東方無憂挑釁的話放在心上,並放肆地伸手從東方無憂身上掏出一種又一種的藥材,弄得她哇哇大叫。

    「不可以,那是我要給娘治病的,你不可以拿走,還我……還給我!」東方無憂的兩隻小腿又踢又踹,小手胡亂捶打,試圖掙脫對方的掌控,搶回僅剩的一些藥,奈何他就是無動於衷,最後她更被摔在地上,疼得牙都歪了。

    「好痛!」

    杜彧居高臨下,睥睨地斜視著她,「說,誰讓你到回春堂偷藥的?」

    搓著被摔疼的小屁股,東方無憂氣呼呼又很有膽子地一偏頭,「不知道!」

    「不知道?」杜彧蹲了下來,「你偷遍開封大小藥鋪,總不會是漫無目的亂偷吧?說,是誰讓你這麼做的?你到底在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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