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蘇浣兒
「他知道嗎?」她淚眼迷濛地問。
祁暮雲知道她指的是丁拓,當下微微一笑,「你父親不是已經告訴他了?」
「我相信爸爸自有分寸,他雖然會告訴阿拓,卻不會全部告訴他。」
祁暮雲聽得心中一震,這話和丁拓的說法相同。那天下午他和丁拓兩人在辦公室一番長談,丁拓也提到,杜元勳雖然說了,但話中似乎有所保留。
「他找過我,希望我能幫他調出當年的檔案,他想瞭解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因為關係到你的私人權益,所以不是我所能答應的;但是我答應他,會找機會問問真萍,只是還沒去進行,他就發生了意外。」
「你們那天在辦公室談那麼久就是為了這個?」
「小夢,別怪他,他也是出於一片愛你的心,他認為如果不先瞭解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你和他之間永遠無法坦誠以對,你們之間永遠有著隔閡;他會不知道該怎麼對你,才不會傷害你,因為你變得太脆弱、太容易受傷害!」
「可是,我怕他知道後,他會怪我、會恨我……」
「小夢,看著我。」祁暮雲無法置信地握住她柔弱的雙肩,「看看我眼裡的你是什麼樣子?你知道你有多美,多令人心疼,多讓人心動嗎?如果不是有映雪和丁拓在的話,我怕我會不由自主地愛上你!」
「暮雲,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小夢,別那麼沒自信,你已經脫離你的前夫,不再受控於他!我知道在經歷過這麼一場惡夢後,你覺得自己已經和以前不一樣,甚至認為自己變得污穢骯髒,但那都只是你自己的想像。事實上,你依然美麗,依然有才氣、有思想;你還是你,是一個獨立的人,沒有必要因為過去而影響未來的日子。」
真不傀是律師!他的話不僅針針見血,而且對杜夢穎的心態瞭如指掌,但縱使如此,她還是搖頭了。
「我知道,可是那實在太難了!我常常會在半夜被惡夢嚇醒,常常夢見自己孤立無援,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能瞭解這種恐慌嗎?」
「小夢,那是因為你認為你自己是軟弱的,其實並不是這樣。這幾年來,你還不是自己一個人照顧著父親,擔負起整個家庭的責任,你倒下去了嗎?如果是真正的弱者早就因為承受不起心靈的壓力而倒下;但是你沒有,你不但站了起來,而且站得比誰都挺!」
祁暮雲這番話教杜夢穎一句話都答不上來,整個人楞在原地。他輕歎口氣摟她入懷,放肆自己擁有這片刻的溫柔,只要一次就好,以後他不會,也沒有這機會了。即使他已經漸漸地控制不了那份想愛她、保護她的衝動,但是他不能,而且一個孫映雪已經夠令他頭大的了,他不想讓自己捲入別人的感情風暴中。
「謝謝你!」
「不客氣,我認識一位心理醫生,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去看看,也許有些話實在不想對人說,但不說出來憋在心裡又會不舒服,那就對心理醫生說好了。」他放開了她。
「嗯!」杜夢穎點點頭,既不接受也沒有反對他的建議。「答應我,先別告訴他,好不好?」
「他遲早會知道的!」
「我知道,但我希望能夠由我親自來告訴他。」
「我也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別輕易離開他。」祁暮雲仰起頭卻望見陽台上那挺拔的人影,不知他在那裡佇立多久了。
「為什麼?」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杜夢穎也看見丁拓那瘦長的身子正站在陽台上往下看著他們。
「你沒親眼看見,但我可不想再看見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簡直像個瘋子的模樣。那段日子裡,他連作夢也喊著小夢,所以我第一次看見他陪著你到地方法院時,才會那麼驚訝。」
杜夢穎一言不發地低下頭,淚水在不知不覺中又湧上來。阿拓,你好傻,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呢?她的心隱隱抽痛著,有一種想要立刻撲入他懷中的衝動,但是她沒有,任憑這股衝動來了又去。
祁暮雲雙手抱胸,盯住她猶豫、彷徨,泫然欲泣的模樣,心想:「如果她有映雪的一半堅強,而映雪有她一半溫柔就好了!」突地,看到夢穎正看著自己,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你和孫秘書是舊識嗎?」擦擦淚,杜夢穎問道。
提起那個他又愛又氣的女人,一抹古怪的笑浮上他嘴角。「我十年前就認識她,她是一個聰明又事業心旺盛的女人,做起事情來樣樣不輸給男人;這樣的個性令人激賞,有時候也讓人吃不消,所以我和她見了面不是吵架鬥嘴,就是上床做愛。別人都很奇怪我們的相處方式,我和她倒是很習慣,直到丁拓和你的出現。」他轉向杜夢穎,「小夢,你知道她為什麼嫉妒你,對你有敵意嗎?」
杜夢穎搖頭,老實說,祁暮雲的坦白還真讓人意外。
「因為丁拓愛你,而我也快愛上你了。」
「不對,你這麼說不公平!她是個好女人,值得你全心全意對待、疼愛的好女人。況且一個女人有工作能力、有才華、經濟獨立,並不意味不需要人呵護疼愛。男人總是容易注意到弱者,卻忽略女人的強勢有時只是一種偽裝,你不要被孫秘書堅強的外表給騙了。」
祁暮雲瞇起眼睛,心裡讚歎著她對映雪的心態竟是如此瞭解,自己怎麼沒有早點發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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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幾天的考慮,杜夢穎決定接受祁暮雲的建議,去找這位韓姓的心理醫生,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徹底走出過去的陰霾,她和丁拓將永遠沒有未來可言;即使有,也是將兩人放置在隨時會爆炸的危險邊緣上。她不願如此,更不願再傷害他!
一次、兩次的治療或許看不出什麼成效,但是一兩個月下來,杜夢穎知道自己不一樣了!她感覺到長久以來的抑鬱、壓力,正一點一點地掏出,心情也逐漸輕鬆起來,整個人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雖然很緩慢,但她知道那是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而這轉變也連帶影響了丁拓。
對杜夢穎而言,丁拓依然是個病人,他仍舊喪失了十年的記憶,所以她總是很盡責地幫助他、提醒他,不論是在公司或是在家裡,當然這增加了兩人相處的機會,也引起更多旁人非議的眼光;只是一個未娶,一個單身,他人縱有千種議論,也只能在背後說說罷了!
這天,杜夢穎和丁拓陪著客戶到新竹視察工廠後,兩人一同駕車返回汐止,但是在途中,丁拓突然改變心意,決定不回公司而直接回深坑的家。對這決定,杜夢穎感到非常奇怪,這實在不像現在的丁拓,反而有點像還未失去記憶時那個瀟灑、率性的丁拓;她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卻不願讓自己知道?
「為什麼?現在才下午三點多,回公司還可以處理一些事。」步下車子的杜夢穎忍不住抱怨著。
「我想和你獨處。」剛停好車的丁拓偏過頭看著她。「最近你看起來好像有點不一樣。」
「你感覺到了?」
「嗯!能告訴我原因嗎?」丁拓拉過她,讓兩人一起靠著車子而立。
應該現在告訴他嗎?不,還是等治療告一段落,自己也真正準備好了,再告訴他。「我在進行一件事,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
她那神秘兮兮的模樣,教丁拓不由得皺緊雙眉,腦海中浮現自己出院那天,在陽台上所看見的那一幕,暮雲怎麼為她拭淚,怎麼摟著她輕聲安慰的情景。他不願意去揣測這件事情背後的原因與可能性,寧可告訴自己那只是偶然,暮雲只是偶然遇見正在哭泣的她,基於朋友的立場給予安慰。但近來她的轉變,卻教丁拓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動搖了。她臉上時常洋溢的溫柔笑意,雙頰所染有的紅暈,眼神流轉的羞澀嬌美,在在提醒著他,這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才會出現的徵兆,莫非她和暮雲……
不,不會的,他相信暮雲,相信他不會背叛自己,但是他該相信小夢嗎?這個他深愛的女人曾經背叛過他一次,這次他會不會又重蹈覆轍呢?他懷疑著,不安地想著。
「什麼事這麼神秘?」他告訴自己要不動聲色,不能讓她知道自己的懷疑,說不定他的猜測是錯的。
「有關我們兩個人的事,可是現在不能說,以後再說好不好?」她低聲輕語,將頭埋入他寬闊溫暖的胸膛。
果真是關於他們兩個人的事!看來自己的懷疑並沒有錯。丁拓的眼神漸漸冷了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是眼睜睜地看著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還是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來挽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