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蘇浣兒
他低頭瞧去,想猊狠訓斥這人一頓,哪曉得卻迎上一對含著怒氣與怨懟的烏黑大眼,「恬兒,你……」
蘇恬兒早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睜著圓圓的眼睛死命地瞪著他。
第七章
「恬兒,你聽我說!」練錦站在房門口,看著蘇恬兒將衣服一件件從櫃子裡拿出來,再胡亂地疊在一起包起來。
「我不要聽,我要離開這兒!」她頭也不回,繼續塞著衣服,全然不管那些可是上好衣料做成的衣服,這樣塞得皺巴巴的還能穿嗎?
「我不准你走,你是我的妻子,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都不准去!」他一把扯下蘇恬兒手足的包袱,隨意往地上一丟。
「妻子?」蘇恬兒一副原來如此、恍然在萬事珠表情,「原來我是你的妻子,怎麼我自己不知道呢?敢問練大少爺,練少主,你到底有幾個妻子?或者我該問,你到底有幾個情人比較妥當?」
「恬兒,不要這樣,你知道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的。」
「只有我一個人?你心裡或許只有我一個人,可是你的身體卻可以要很多女人!告訴我,如果我沒有在補秋坊放火的話,你是不是就在那裡繼續和林含玉風流快活,大享齊人之福?」
「我可以解釋含玉的事——」
「我不想聽,我只要你告訴我,你究竟和她在一起多久了?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她?」
「我……」
「你不肯說!那也沒關係,反正我又笨、又醜,又沒人愛,不會刺繡只會煮菜,難怪你爹娘不喜歡我,難怪你會去外面找女人,我、我走就是了!」
說到最後,蘇恬兒忍不住哭了起來,「你……你知道當時我看到你居然和我最喜歡的含玉姐姐在一起時,我心裡有多難過嗎?我以為……我以為你在外面忙著,以為你一定是為了練家的事業到處奔走,所以不也問你,也不敢吵你,想不到你確實是在忙,卻是為了你自己而忙,我……」
練錦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低頭輕輕吻去她滿臉的淚珠:「恬兒,對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對,但是在你責備我之前,先聽我解釋好不好?」
她嘟著小嘴,紅著眼眶看他,「我不想聽!」
「不成,就算你不聽,我也要說,否則你又拿這個當理由吵著要回娘家,那我可受不了!」他抱起她往床榻上一坐,雙手緊緊摟著她,「聽我說,我是兩年前在翡翠館認識含玉的。」
「翡翠館?那不是妓院?」蘇恬兒有些詫異,想不到練錦竟是在翡翠館認識含玉姐姐的,「錦哥哥,你是說含玉姐姐她是……」
「沒錯,含玉她是翡翠館的姑娘,正確地說,她是翡翠館的花魁。」
蘇恬兒搖頭,「不可能,含玉姐姐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怎麼看都不像是窯子裡的姑娘。」
練錦不覺啞然失笑,「恬兒,你是姑娘家,所以很難理解男人為什麼會上妓院。但是我問你,如果你是男人,而妓院裡的每個姑娘都像含玉這樣知書達禮、精通琴棋書畫、又溫柔又體貼的話,你會不會去?」
她想都不想便點頭,「那當然,如果窯子裡每個姑娘都像含玉姐姐這樣,那我天天都要去……」
話說到一半,蘇恬兒便止住不往下說,反而瞪大眼睛看著練錦,突然不由分說掄起拳頭便打,「你這個沒心、沒肝的登徒子,既然你嫌我不識字、不會彈琴、不會吟詩作對、又醜又凶的話,那你當初何必留我?何不讓我直接回蘇家?」
練錦一愣,忙揪住蘇恬兒揮信不停的小手,「你誤會了,我有那樣說嗎?」
「有,你說窯子裡每個姑娘都知書達禮,溫柔多情,所以你才會整天耗在那裡,流連忘返。」
練錦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一生起氣來,那種顛倒是非的本事更厲害了。
「恬兒,我只是告訴你,那些姑娘個個和含玉一樣,知書達禮,手腕高明,所以你不要被含玉的外表給騙了!」
「可是你和含玉姐姐的事,是我親眼看見的,難道還會騙人嗎?」
「恬兒,聽我說,我承認我這段時間確實和含玉在一起,但那並非我所願意的,實在是有不得已的勘誤。」
蘇恬兒酸溜溜地瞅著他,「美人在抱,風流快活都來不及了,哪管得了什麼甜衷還是勘誤?」
練錦又搖頭,緩緩說出他和林含玉認識的經過。
原來林含玉十歲那年被養父母賣入翡翠館,由於她相貌端正,身形裊娜,翡翠館的老鴇認為她是可造之才,就大加訓練,讓她讀書識字,教她琴椹書畫有一些與男人的相處之道。
十四歲時,林含玉正式掛牌接客,不由三個月便成為翡翠館的花魁,名動京師,幾乎所有的王孫公子、達官顯貴,人人都搶著要見林含玉,甚至有人拿林含玉和當年迷倒徽宗皇帝的李師師相比。
聽著練錦訴說林含玉當年紅遍江淮的經過,蘇恬兒的話更酸、臉更臭了。「你該不會也是那些漏夜去翡翠館前排隊的人之一吧?」
「不是,我說過我是在兩年前認識她的,那時她早已年過二十,顯然姿色容貌依舊,但卻盛名不再,想見就見得到,又哪需要排隊!」
「那你為什麼去見她?」
練錦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笑,「那得問童雋了。」
蘇恬兒嚇一跳,「雋哥哥?這和雋哥哥有什麼關係?」
「是童雋邀我一起去見含玉的,他說以我的個性,見了含玉一定會喜歡,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我去見她。」
「然後呢?你就真的喜歡上她了?」
練錦避重就輕:「含玉她是見過世面的成熟女人,又經歷過不少男人,知道怎麼做才能抓得住男人,所以只要她願意,很少有男人可以逃開的。」
蘇恬兒覺得自己簡直快嫉妒死了,她掙扎著想離開練錦的懷抱。「放開我,你去找那個溫柔多情又知道怎麼討好男人的花魁好了,你又何必找我呢?」
練錦緊緊抱住她,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恬兒,耐心點,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蘇恬兒冷哼一聲,背過身子不想看他。
「我是個男人,有男人的需要和慾望,而含玉美麗、成熟,又知道怎麼討好男人,因此在她身上,我確實獲得了極大的滿足。但男女間並不是只有慾望激情就可以相處一輩子的,還需要一樣東西,那就是感情。」
「感情?」
「對!就像我喜歡你、愛你,那才是我留你在我身邊的最重要原因。」
聽到他說愛自己,蘇恬兒的心不禁有點飄飄然然的。「你不喜歡含玉姐姐?」
「如果硬要說我沒有喜歡過她,那是騙人的,因為如果不喜歡她,就不會和她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含玉之所以接近我,其實是別有用心的。她告訴我,希望我能幫她擺脫翡翠館那種生張熟魏的生活。」
「她想從良?」
「站在她的立場而言,這並沒有什麼不對,而我也幾乎答應了,可是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一封她與洞庭湖水賊有來往的書信。」
蘇恬兒嚇了一跳,「水賊?這怎麼可能?」
「起先我的反應也和你一樣,認為不可能,但是當我親眼看到……」練錦想起他所看到的那封信,以及信上那熟悉的筆跡,似曾相識的署名,一顆心忍不住抽痛起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永遠都沒有看到那封信,那樣他就不會失去一個朋友。
「錦哥哥,你看到什麼?」
練錦搖頭苦澀一笑,抖落滿心的傷痛,「沒什麼,我只是想到那封信的內容,心中有點不舒服罷了!對了,恬兒,你知道朝廷每年都要送幾萬匹布和繡品到北方給金人吧?」
「當然知道,如果不是那些布匹繡品,只怕現在我們人都不知道在哪裡,早就讓金人打得七零八落,流離失所了。」
「那你知道這些布匹和繡品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嗎?」
「什麼地方?當然是……」蘇恬兒的話突然哽在喉嚨,因為她想到了一件極可怕的事。
練家湘坊之所以能雄霸江南,不僅因其繡功冠絕天下,無人能及,更因為練家湘坊每年替朝廷進貢不少繡品布匹到北方,因而奠定練家湘坊無可取代的地位。
所以,如果有人想要截斷這進貢之路,毫無疑問得從練家湘坊著手;而要從練家著手,當然就是要從練錦身上尋找機會。
一思及此,蘇恬兒的臉色變得蒼白,她抓著練錦的手,「不可能,含玉姐姐不可能做這種事,她也沒有理由做這種事。」
「起先我的反應和你一樣,覺得不可能,可是那封信上卻清清楚楚寫著要劫持繡品,並表明時間和地點,這讓我不得不信。」
「所以你就和她疏遠了?」
「嗯!我仔細考慮過後,決定當作什麼也不知道,免得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