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宋語桐(宋雨桐)
「知道了,爸爸。」席絲微點個頭,旋步躲回房去。
一關上房門,她便伸手搞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靠在門邊輕喘——
他在這裡!他竟然在這裡!
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相見了,沒想到……
她該去看他嗎?
不!當然不!她為什麼要去看他?
她不行去看他、不能再想他!
永遠不……
夜深人靜的塔樓,安靜得連一根針掉下地都清晰可聞,一個身穿黑衣蒙著臉的人算準守衛交班時刻,矯健而輕悄的飛奔入內,並在守衛發現前一刻,用特製的迷香將他們迷昏。
纖細修長的身影未曾猶豫的前進,但愈靠近目標,她的腳步就更沉一分,直到看見高大威武的卡諾,全身傷痕纍纍的被綁在柱子上。
她深深的抽了一口氣,鼻子不爭氣的湧起一陣濃烈的酸楚……
他就在幾步遠的地方,她只要再前進幾步,就可以摸得著他,跟他說話,甚至鞭打他、罵他或甩他一個耳光……
但,她卻突然覺得兩個人的距離其實好遠好遠,遠到就算他人在眼前,就算她看得見他、摸得著他,她還是感覺不到他是屬於她的……
他古銅色寬大的胸膛上遺著一條又一條的血痕,讓人見了觸目驚心,她該高興的,不是嗎?因為他帶給她的羞辱,她已經不折不扣的全討了回來。
可是,為什麼她卻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呢?一點都沒有,甚至可笑的為眼前的所見生起一股濃濃的罪惡感與心疼。
他,無聲無息地被綁在那裡,像是隨時都會死去……
「卡諾·潘。」席絲無意識地出聲喚了他的名,企圖得到他的一點回應。
「卡諾·潘!」他一動不動,讓她心急的又喚了一次。
回應她的還是一室的沉默與死寂。
她不由得走向他,用雙手輕輕地捧起他低垂的臉,卡諾緊閉著眸與唇,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像是在控訴著她的心狠手辣……
她的淚水不自禁從眼眶滾落,心痛得就像要被撕裂開來一般。
她不要他這樣,她真的不想看見他這個樣子,一點都不想!
她寧可見著的是他狂妄的笑臉,對著她生氣嘲弄的模樣。
「你醒醒,卡諾·潘!醒醒!」她輕拍著他的臉,怕弄痛了他,卻依然搖不醒昏迷中的他。
他死了嗎?心一驚,她整張臉貼上他的胸膛。
還好,有心跳,而且他的體溫還是熱的。
是熱的……席絲霍地緊緊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胸前哭泣。
「你要投懷送抱未免選錯地方也選錯時間了,這位小姐。」
低啞的嗓音有些虛弱無力,但她認得那是卡諾·潘的聲音,一個在此時此刻讓她聽了會激動得想哭的聲音。
「卡諾·潘……」她仰起一張美麗帶淚的容顏,有些抖顫的說不出話來,「你沒事吧?」
他帶傷的嘴角牽強的扯出一抹笑,「我認識你嗎?這位小姐?」
「我是……你別管我是誰,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她差一點忘了自己蒙著臉,他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還好,手腳都沒斷。」
「那最好不過,我可不想背你出去。」說著,席絲已動手替他解開手上的繩索,並把自己帶來的男性長外衣接到他身上幫他穿好。
「你要放我走?」
「難不成你想死在這裡?」
「我走不了的,門口有守衛,而且以我現在的狀況,可能根本沒力氣走出這座塔樓,更遑論走得出這黨部了。」
「別告訴我你是只隨便一打就倒的軟腳貓,走!」她拉起他,用整個肩膀的力量讓他靠著走。
很吃力,她也明白,但她相信此刻的他比她更難受,他卻依然沒事似的一聲也沒吭。
「我以為你恨我?」
聞言,席絲的身子一僵。
「你知道我是誰了?」他又再次欺騙她。
「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她冷冷地別開臉,不由得加快步伐。
是的,他說的沒錯,她是恨他,她該恨他,但她剛剛卻偎在他的懷中,為他的傷而哭泣。
她真的很為自己不堪,他也一定看不起她……
但她顧不了太多了,她太瞭解爸爸對她的愛,一個膽敢欺負他寶貝女兒的人,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這從卡諾·潘身上的傷就可以看得出來,她若再把他留下來,他有可能真的會被活活打死。
「走慢點,雖然我知道你現在很害羞,害羞到恨不得馬上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但我現在真的無能為力對你做什麼,所以你別怕,嗯?」
他那洞悉又溫柔不已的目光,令她的臉頰在剎那間染上嫣紅,他現在在幹什麼?對她調情嗎?在他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狀況下?
「誰怕你來著?」口頭上雖逞強,但席絲還是放慢了腳步,配合著他。
「現在的你好體貼,像我的小妻子。」
「而你卻像是只會甜言蜜語的花心浪子,小心你的舌頭,別讓我一氣之下拿把刀,將多話的它給割下來。」她惡狠狠的警告他。一張臉卻已熱呼滾燙得嚇人,因為他說的那句她像他的小妻子。
「我勸你忍耐些,不然你將有個啞巴丈夫。」
「見鬼的!誰說要嫁你?」
「我說過要娶你,你當時可沒有不同意。」
席絲一愕,「什麼時候?」
「你想逃跑的那天晚上,還記得嗎?」卡諾一笑,「我說過如果你逃得出威登堡,我就娶你。」
「我說過我不希罕——」
「可是你已經逃了。」說著,他突地將身體的重量全部壓在她的身上,她因承受不住,兩個人雙雙跌落在草叢中。
像是算計好了,他高大的身軀穩穩地壓在她柔軟的嬌軀上,密密的貼合著。
彼此的心劇烈的跳動著,空氣中醞釀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因子。
「放開我。」席絲因跌落在地時的疼痛而激喘著,更因這分貼合的曖昧而不安的想挪動自己的身體。
「我好想你,席絲,想得全身都痛了。」他壓根兒不理會她的不安與妄動,俯低臉吻上她輕啟的唇。
她凝著淚眼望住他,害怕此時此刻只是夢境,天一亮,夢一醒,一切轉眼成空,徒留相思。
「沒人告訴你被男人吻的時候要閉上眼睛?」卡諾低笑的吻上她帶淚的眉眼,「把你漂亮的眼睛閉上,表現出一點害羞的樣子,這樣會讓男人很心動,你想不想試試?」
「你會對我心動?」她怔怔的看他,像個傻瓜似的。
彷彿,她的靈魂被他雙一會偷心的眸子給蠱惑了,心甘情願的跟著他走……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他輕歎,再次吻上她。
逼不得已?
「我不明白。」
「你會明白的。」眸子一閉,他突地從她的身上翻下,仰躺在草地上,「我累了,席絲,讓我睡一會。」
「不行,卡諾·潘,你不能躺在這裡睡!」她翻身坐起想拉起他,一隻手卻不小心碰觸到他額頭上滾燙不已的燒灼……
身體也是一樣的熱……
老天!他根本就在發燒!她竟然沒發現他一直都在發著高燒……
第七章
睜開眼,首先映入卡諾眼簾的,是伴隨著他二、三十年的景物,這表示他是在威登堡內,自己的房間裡,那焦急的呼喚、黑色的身影、熟悉的香味……竟恍若一場夢,好長又好短的夢。
「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打算再睡上百年呢。」守在床邊的安德烈神情疲憊不堪的開口嘲弄道。
「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甫進門的露茜一聽到安德烈的話,不悅的直皺眉,「少爺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安德烈先生,你怎麼可以講出這種不得體的話來?要是少爺真再昏過去,我這把老骨頭絕不饒你。」
露茜邊嘀咕邊走近卡諾的床邊,一隻肥胖白皙的手關心的探上他的額頭,又摸摸他的頸窩,確定他沒再發燒之後才稍稍放下心。
「我去把燉好的雞湯給端上來,少爺,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這麼差的身子得好好補一補才行。」說著,露茜略微肥胖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外。
「她像是你親媽一樣,這三天我的耳朵差些沒讓她念到長爛,活像是你變成現在這副德行是因為我的緣故,打死不願相信你之所以落到現在這個境地,全都是因為你的愚蠢與天真所造成。」說完,安德烈揉揉酸痛不已的雙肩,又伸手按摩一下太陽穴,舒展著雙腿。
卡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才想挪動一下有些僵硬不堪的身子,便發現自己稍稍一動就扯痛全身的肌肉,讓他忍不住皺起眉。
「我怎麼了?為什麼昏迷了三天三夜?」還真是該死的痛!
「不會吧?」安德烈停下了動作,冷哼一聲,「你是被麥克·凱恩的鞭子給打到記憶全失嗎?還是被那個女人迷得昏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鞭子?女人?
卡諾低頭瞧了一眼身上的傷,是鞭傷沒錯……
那這麼說來,那些記憶都不是夢嘍?是千真萬確發生過的事?
「席絲呢?」若不是夢,就是她把他從塔樓裡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