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宋思樵
「所謂關心則亂,你和斐容一向感情深厚,對於小季的作為自然有著感同身受的憤慨,而我沒你那麼激動,自然比較容易看清楚事情背後的真相。」
「我還是不懂風流自許的小季,幹嘛玩這種拐彎抹角的小兒遊戲?」汪碧薇一臉迷惑的輕咬著唇。
「人是一種很奇怪而又相當矛盾的動物,面對自己喜愛的人事物,常會有一種「人人有信心,個個沒把握」的疑猜。」麥德夫深思的說。
「問題是——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斐容對他的感情,他又何必費事的來上這麼一招?」汪碧薇仍是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
麥德夫溫文地笑了,笑得雙眼熠熠生輝又帶點耐人尋味的智能。
「感情的事常常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就像蘇東坡的詩詞所描繪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他語音微頓地露出一絲感慨的微笑,「小季他之所以能夠成功的在情場上進退自如,是因為他並沒有把心投注進去,所以,他能像狡獪的狐狸,從容地在森林裡和獵人玩遊戲,可是……一旦他認真了,再聰明的男人也難免會有患得患失的盲點。」
汪碧薇滿臉震懾地望著他,明媚的眸光中溢滿了讚賞的光彩。「德夫,我今天才發現你除了書教得好,還是個見解中肯、心思細密,EQ和IQ都很高桿的愛情專家!」
「謝謝老婆的誇獎,愚夫愧不敢當。」麥德夫含蓄的笑了笑,「今日之所以會有如此深刻而精闢的見解,完全是有著迂迴百轉的實戰經驗。」
「迂迴百轉?」汪碧薇揚著眉,興味盎然的笑問道:「這話怎麼說?當年你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悶騷的藏著你的感情冰封多年,直到我對阿奇死了心,你才悄悄地趁虛而入,扮演著療傷帶傳情的張老師。」
麥德夫深深地望著她笑了,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親愛的老婆,你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你知不知道,我那份悶騷的感情,是在如何漫長艱難的忍耐和等待中,才得以熬出頭,贏得你的垂青和接納。」
「是嗎?」汪碧薇聽得心裡甜絲絲的,但在表面上又不免矯情一番,「我總覺得你贏得太輕鬆了,害我都沒有機會享受那種破人苦苦追求的樂趣!」
麥德夫輕輕摟住她的肩頭,以一種半真平假的寵溺口吻笑道:
「老婆,我是很想滿足你心中的遺憾,再苦巴巴的追求你一次,可是,你現在是個帶球走的孕婦,想跑也跑不了多遠,只好請你稍事忍耐一下,將來我再帶我們的孩子一塊追求你,讓你被迫得過足了癮頭!」
「哼,這可是你說的喔!將來繞著地球跑,可別想我這個做老婆的虐待親夫喲!」
「我哪敢?」麥德夫眨眨眼輕笑了一下,「就算你跑上了火星、木星,我也一樣窮追不捨啊!絕不會……」他倏地斂去臉上的笑容,錯愕地看著突然鑽緊了眉心的汪碧薇。
「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話惹你不高興?」
汪碧薇緩緩搖搖頭,「我只是想到斐容和小季這段總是陰錯陽差的感情,心中有很深的悵惘罷了,尤其是斐容這一出國,又擺明了暫時不想跟我們有所聯繫,只怕……」她憂心忡忡的搖頭輕歎,「她跟小季的感情是難能以喜劇收場了。」
麥德夫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別太杞人憂天了,感情這條路能走得平平順順的人畢竟不多,像阿奇和采晴,像我和你,都是經歷了許多料想不到的波折,才得以修成正果的。小李和斐容若是有緣,即使相隔了千山萬水,老天爺還是會讓他們相愛相守的,何況……」他意味深遠的笑了笑,「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總是不懂得珍惜,斐容這一走,固然是好事多磨,但也未嘗不是一個考驗小季,試煉真情的機會,酒是愈陳愈香的,經過考驗的愛情也才能在歲月的琢磨中,維持著永不褪色的芬芳!」
汪碧薇再次被麥德夫這番言情並論,充滿哲理的話給折服了,只好暗暗在內心深切地祈禱著:
願上蒼庇佑斐容一帆風順,也庇佑情路坎坷的她,能早日走出感情的陰霾,和所愛的人共譜佳話!
小季:
請原諒我不告而別,不能去赴星期六的約會了。
在愛情生、旦、淨、墨、醜的舞台上,我好像演了一出荒誕而自憐自哀的醜,。現在該是大徹大悟,下台一鞠躬的時候了。
我本以為我對愛情有一種既謙卑又高尚的情懷,只要能默默地奉獻自己,不求任何回饋,也能在心靈最深密的角落獨自品茗另類愛情的滋味。
因此,我總是以一種含蓄又嚴苛的方式,奢求自己能對你做到「無求」,只要你能快樂、幸福就好了……
爾今才悲哀的發現,你的快樂、幸福,如果不是我所給予和參與的,我一樣會貪婪地看到自己的嗔怨,看到自己那份傷秋悲春的落寞情懷……
總以為自己可以偉大到無怨無尤的境界,現在才瞭解我不過是個平凡而容易受傷的女人;不過,儘管如此,我還是一個有尊嚴的女人,我寧可失去愛情,也不願乞討愛情。
誠如某位英國女作家所說的:「過多的樂觀往往會伴隨著料想不到的悲觀,而人總是在奢求中養大自己的脾胃,既而在失望中虐待自己的心。」而我,不想再虐待自己,也不想再困擾你了,所以,我選擇放逐自己,到國外充電一番,也許,經過一段心靈的昇華,我能帶著清新釋然的心情重新回來,回來面對著你,面對著我們之間的純粹友誼。
我會深深地在地球另一端祝福你,也祝福著其它風騷朋友們,願你們珍重,再珍重!
斐容匆筆
看完了這封由麥德夫親手轉交的信箋後,季慕飛胸腔好像受到了致命的撞擊,一下子,就從狂喜的雲端上跌落了寒徹心扉的冰湖中。
所有苦心安排的一切計畫,也因此被打進了冷宮,成了一份不知何時才能得見天日的夢想。
他在麥德夫無言而惻然的注視下,露出了一絲艱困而淒愴的苦笑,「我會等她回來的,不管多久,我都跟她耗定了。」
然後,他帶著滿腔的淒風寒雨,來到了德恩育幼院,對坐在圖書室一角,專心畫畫的小妍說:
「小妍,季叔叔來看你了,很抱歉,我本來有一串很美很美的夢想,等著跟丘阿姨,還有你一塊來完成的,可是……」他喉頭緊縮的吞了一口苦水,神情慘淡地笑了笑,「可是,丘阿姨卻誤會了季叔叔,帶著失望的心情坐飛機離開了我們,你知道嗎?我本來打算在星期六晚上再度向她求婚的,我都準備好了求婚的禮物,除了一顆心型鑽戒外,還有一朵精細琢雕的水晶玫瑰,那是季叔叔特地請人到香港選購的……」他說到這,嘴角微微抽搐了,深邃迷離的眼眸中泛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望著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小妍,語音沙嘎而痛楚的繼續對她陳述著那份畫好藍圖,卻來不及實現的夢想:
「我不送花,是因為你的丘阿姨對花粉過敏,而我樂觀又天真的以為,只要能說服你丘阿姨嫁給我,我們就能盡快的領養你,成立一個快樂得不得了的幸福家庭,誰曉得……」他語音梗塞的頓了頓,「你丘阿姨對我會有那麼深、那麼深的誤解……不過,」他滿臉嘲謔的苦笑著,「這都是我的錯,誰教我要有那麼多的顧忌,那麼多的掙扎,讓她在漫長的等待中一再希望,又一再失望,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向她求婚,卻又是ㄘㄨㄛ得令人扼腕,難怪她會拒絕我,偏偏……我又在自己的猜疑顧忌下,演出了一場令她寒透了心的試情記,弄得她酩酊大醉,無法體會我那顆早已為她心醉,為她酸楚的真心……」他深吸了一口氣,發出了一聲好深、好沉的歎息,為自己笨拙而不得要領的表現下了一個沉痛諷刺的批註:
「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誰教我一直舉棋不定,態度不明,也難怪你丘阿姨會對我失望透頂,毅然決然的遠走天涯……」他悲涼的眨了一下眼睛,輕輕伸手撫摸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像個驚怯的小白兔,趕忙俯下臉作畫的小妍頭顱一下,語音幽沉而堅定的說道:
「不過,我不會因此而氣餒,而放棄和你、還有丘阿姨廝守一生的夢想,我會以無比的耐心、毅力等她回來的……」說到這,他又深抽了一口氣,試圖克制那份酸楚、悸痛而僨張複雜的情緒,不想在小妍面前演出「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畫面。
就在他自言自語對小妍發洩完他大男人的悲傷情懷後,他又輕輕撫摸了一下小妍的頭顱,起身準備離開時,小妍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西裝褲,默默的把圖畫紙遞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