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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宋思樵

    他的再婚,為他和詠蝶——這個他向來視為瑰寶的掌上明珠之間劃下了永遠不可彌補的隔閡和陰影。

    夾在新婚妻子和寶貝女兒之間,他實在有太多的無奈和難為之處。

    而詠蝶最近任性妄為的措舉,更是教他這個做父親的頭疼不已,不知該拿這個滿身帶刺的女兒如何是好。

    像現在,明明再三囑咐她務必在七點鐘以前趕回來晚餐,她偏偏漫不經心的不當回事。

    明明知道這頓晚宴的重要意義,她卻故意擺烏龍,讓他們做長輩的在家裡苦候,拚命編理由來打圓場。

    「馮先生,馮太太,對不起,我們家詠蝶就是有這個點小毛病,她呀,沒什麼大缺點,就是有點小迷糊,沒有時間觀念,又不喜歡戴手錶。所以,常常忘了時間,沒有守時的習慣。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崔品薇笑著猛向馮敬山夫婦賠禮,並不時慇勤地為他們遞上精緻的開胃茶點。

    「沒關係,他們年輕人常有這種小毛病,一玩起來就忘了天南地北,不知道準時返家的約定。我們家雲川也是常常這樣,何況,他們兩個人這麼久沒見面了,難免有一大堆事情要聊,這話匣子一打開,可能就忘了我們這些老先生、老太太還在家裡恭候他們呢!」馮太太幽默的說。一張微微發福的臉,猶見年輕時動人的輪廓,氣質清雅中不失親切和善的魅力。

    「是呀!這麼多年沒見到詠蝶了,想必她一定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秀外慧中的小淑女。想起來時間過得還真快,我依稀還記得詠蝶穿著一件小紅帽式的童裝,蘋果般可愛的小臉,總是掛著甜甜的笑靨,她那張小嘴更甜,老是馮伯伯長、馮伯伯短跟在我後頭,讓我恨不能立即把她抱回家當現成的女兒。」馮敬山笑著接口道。溫雅的風範和馮雲川有幾份神似。

    「現在還來得及把她當成女兒看啊!」崔品薇嬌笑說。

    「當女兒不是太虧了?沒幾年又要把她嫁出去!」

    「哎喲,那就不要當女兒,當媳婦算了。」崔品薇順理成章的說,和伍定峰交換了會心的眼神。

    「當媳婦我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詠蝶中不中意我

    們家那個傻小子?」馮太太半真半假的說,眼中卻不自禁地流露出欣喜的光芒。

    「哪敢不中意啊!雲川的條件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他不嫌棄咱們詠蝶就是我們伍家的福氣了,定峰你說中不是?」

    伍定峰抽了口雪茄,淡淡點頭,「是啊,詠蝶這孩子給我寵壞了,只怕雲川會受不了她的小姐脾氣。」

    馮敬山聞言,隨即笑著謙虛的銳,「那裡,詠蝶這孩子向來冰雪聰明又.善解人意,如果我們雲川能娶到她,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可不是,詠蝶這孩子從小就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公言,乖巧、漂亮又機伶懂事,我一直遺憾自己沒有女兒,如果詠蝶能嫁到我們馮家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馮太太若有所感接口道。

    崔品薇和伍定峰聞言真是五味雜陳,各有千百種滋味在心頭。

    「伍太太,詠蝶跟你相處一定不錯,她寫給我都一直虧讚你,說你待她一向視若己出,不亞於她的生母。」馮太太突然冒出這句話來,害得崔品薇驚莫名,笑容差點凍結在臉上。

    「呃——對,我們相處不錯,呃—一詠蝶這孩子很懂事,不但不會——排斥我,甚至——還從中穿針引線,拉攏——我和定峰的感情。」

    「哦?這真是難得,很少有孩子能做到這點。」馮敬山讚賞地猛點頭。

    崔品薇笑得吏不自然了,「是啊,不僅如此,她——她還幫我做家事,有煩惱也不會來煩我和定峰,而且,她極為自愛,永遠不會做出讓我和定峰傷心困擾的事。」

    「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孩子,這年頭要找到像詠蝶這樣善良懂事,潔身自愛的孩子實在不容易,在美國我可是見多了叛逆、任性的青少年,蹺家、奇裝異服、混幫派,唉,各種千奇百怪的花樣他們都想得出來,真難為這些父母——」

    話音甫落,客廳大門突然砰一聲被粗魯的推開了。詠蝶毫無歉意望著四張驚愕、怒意和不知所以然的臉孔,笑嘻嘻的說:「嗨,抱歉,嚇到你們了,我就說不要等我們便飯嘛!我一定會遲到的,每次到迪斯可舞廳跳舞,我就會樂不思蜀忘了時間,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你們還是先吃飯好了,我渾身粘粘的,我先上去沖個涼,換件衣服。」說完,她視若無睹地穿過通道,準備上樓,剛跨上台階,就聽見伍定峰隱含怒火的聲音:「詠蝶!你忘了做人的禮貌嗎?見到馮伯伯、馮伯母怎麼不打聲招呼?」

    她暗吸口氣,換上一個無姑且無所謂的笑臉,剛轉身就迎上馮雲川亮晶晶的黑眸,她揚揚眉,甜甜的對楞在沙發椅內,一臉震驚的馮敬山夫婦說:「馮伯伯、馮伯母你們好,請恕我上樓先洗個澡,免得我身上的臭汗熏著你們,又讓我親愛的老爸說我沒有家教。」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尤其是伍定峰,他氣得臉色鐵青,一雙拳頭握得緊緊的。

    「定峰,忍耐點,不要在客人面前失態。」崔品薇拉拉他的衣袖輕聲勸撫他。

    「詠蝶,跟馮伯伯、馮伯母道歉。」伍定峰沉聲命令女兒。

    伍詠蝶毫不畏懼的直接面對著父親的震怒,她內心甚至有些許殘酷的快感:「要我道歉可以,不過我想馮伯伯、馮伯母應該不會跟一個沒媽的孩子一般見識,畢竟,缺乏母親的管教並不是我的錯。」她尖刻的言詞激得伍定峰氣得直發抖。

    崔品薇也變了臉色,而馮敬山夫婦更是傻了眼,楞在當場。

    然後,在詠蝶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她的得意之前,伍定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用力摑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掌聲,清晰的指痛,打碎了五詠蝶的心,她摀住臉頰,小小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她恨恨的瞪著父親,然後,在眾人來有及防備的情況下,箭一般地衝了出去。馮雲川也楞了一秒鐘,也跟著追出去。

    馮敬山夫婦面面相覷,難堪的不知如何應對。

    伍定峰蒼白著臉,心如刀割,他疲憊地吁了一口氣。滿懷歉意的對馮敬山夫婦說道:「敬山,很抱歉,都怪我教子無方,讓你們見笑了。」

    「沒關係,只希望——這孩子不要太衝動,雲川能把她追回來。」馮敬山好風度的說。

    「是啊,孩子有時候是需要開導的,否則是會鑽牛尖的,希望待會兒回來你不要再怪她。」馮太太輕聲勸慰他。

    伍定峰蹙著濃眉不說話,客廳裡的氣氛凝重得像冬天陰霾的夜色。

    馮雲川一臉挫敗的回來了,他焦慮而又無奈的告訴他們,「我找不到她,我一追出鐵門外就見不到她的蹤影了,我在附近樹林搜巡了一圈也沒有任何動靜。」

    伍定峰臉色更難看了,崔品薇則是一副淡漠的神色。這個丫頭一點也不給她留點面子,她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呢?她憎怒的想道。

    「怎麼辦?天都黑了,她一個女孩子在山中迷路怎麼辦,要是碰上壞人,那——」馮太太也跟著焦急起來。

    「我再下去找找看,大不了我一夜不睡。」馮雲川說完正準備出門時,伍定峰冷冷的喝阻了他:「不必了,讓她一個人在外頭吹吹冷風,反省反省。」

    「這——定峰,你不覺得……」馮敬山不以為妥的想勸服他。

    「唉呀!馮先生,你就甭操心了,這丫頭不是第一次負氣蹺家,等她在外頭玩膩了,自然會回來,我跟定峰早就習慣了,反正——」崔品薇話還未盡興,就被伍定峰惱怒的打斷:「品薇,你少說幾句可不可以?」

    崔品薇老大不高興的板起臉冷哼:「我又沒說錯什麼,怎麼?就只准你的寶貝女兒放火,不准我這個惹人厭的繼室點燈嗎?」

    「你——」伍定峰惡狠狠的盯著她,「好,你要點燈,你愛鬧笑話,我就隨你便,讓你盡情發揮,反正,臉已經丟光了,我伍定峰又有什麼好顧忌?」說完,他對馮敬山一家三口低聲致歉,便頭也不回地大步踏出廳門。

    「伍定峰,你——你要去哪裡?」崔品薇再也克制不住她雍容的風度,失聲喊道。

    「去個耳根清淨的地方,讓你講個痛快不好嗎?」伍定峰一邊走,一邊冷冷的說。

    崔品薇為之氣結,還來不及反擊,就聽見隆隆的汽車引擎聲,接著呼嘯的消失在朦朧的夜幕中。

    可惡!她的指尖掐進掌肉裡。都是伍詠蝶這個小妖精惹出來的禍端,害她出盡洋相,她費盡心思、用盡花樣好不容易才當伍定峰的夫人,她怎能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搶儘先機,把她當猴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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