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宋思樵
第一章
南陽街人潮熙攘,充滿了車水馬龍攤販,過往行人的交迭喧鬧聲。
天空朦朦朧朧的,夕陽餘暉灑在街角,灑在人影幢幢,灑在行色匆匆、探身而過的每張容顏上。
緊張、忙碌、熱鬧,交織成南陽街一幅奇特而擁擠的的圖畫。一家家高懸的補習班招牌,在燈光閃爍中,也給人一種緊崩、戰火喧天的窒息感。
隨著各種考試而延伸出來的補習文化,街頭小吃,掙扎於升學、托福考試邊緣的莘莘學子,把這條細長的街道烘托得熱鬧繽紛,極具「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文化色彩。
這條街蘊含多少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凰的苦心?也埋藏了多少年輕學子面臨升學壓力的苦澀與辛酸。
追逐文憑的夢成就了這條街的文明,也讓曾經是升學主義壓力下的受害者望之卻步。
如果不是因為父親大人的三申五令,外加軟硬兼施,伍詠蝶死也不肯踏進這條街一步。
她意興闌珊地穿過擁擠的人潮,故意拖延進教室的時間。
「詠蝶,拜託你,等等我,你——別這樣好嗎?」她的死黨廖蕙心在她身後又喘又急的喊道。
伍詠蝶臉上閃過一抹惡作劇的笑容,她不睬廖惠心求救般的叫喚聲,加快腳步,一溜煙閃進人叢裡消失在廖蕙心望眼欲穿的視線裡。
「該死,詠蝶,你怎麼可以這樣整我?」廖蕙心又急又惱地左尋右望,就是不見伍詠蝶窈窕的身影。
她六神無主的在補習班門口來往踱步,「怎麼辦?我該怎麼向伍伯交代?他可是千交代、萬交代,要我盯牢她,一定不可以讓她蹺課,這下可好,她像一條滑溜的蚯蚓——」
「你說誰像蚯蚓?!」伍詠蝶無聲無息地從她身後冒出來,嬌俏清麗的臉上儘是促狹的笑意。
「詠蝶,你一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廖蕙心驚魂甫定的犯拍胸脯,但見她一副興味盎然的神情,不禁惱怒的瞪著她,「你覺得很好玩是嗎?逗弄像我這種鄉下長大的純樸孩子,你一點都不會覺得內疚,有罪惡感嗎?」
伍詠蝶眼中的趣昧更濃了,她抿抿唇,強忍住胸頭瀰漫的笑意,「幹嘛,想增加我的罪惡感啊,連鄉下長大的孩子這種話都搬出來?告訴你,這招對我沒效,我啊!就像我那個八面玲瓏、無所不能的繼母所說的,是個沒心沒肺、麻木不仁、外帶離經叛道的小刺蝟,心呢是鐵鑄的,血是冰雕的,全身上下除了芒刺外,沒有半點人情味,跟我講人道、講情理豈非是對牛彈琴?」
廖蕙心聞言,臉上的嗔意頓失,她望著詠蝶那一臉冷淡、自我解嘲的神態,心中一痛,不禁軟言勸道:「詠蝶,你這是何苦呢?」
望見廖蕙心眼中的暖流,伍詠蝶沒來由地心痙攣了一下,她迅速挺起背脊,挑起那雙濃挺、富有野性美的劍眉,「幹嘛,你這位鄉下長大的孩子居然同情起我這位都市長大的小太妹?省省吧!我早就練就成六親不認、百毒不侵的至極功夫,我繼母這點小玩意還傷不了我。」
廖蕙心見她硬裝出來的灑脫和冷酷,真是又憐又痛。只有她知道詠蝶心中的痛苦和寂寞。而她和她那位精明幹練、心機深沉的後母更是相處的形同水火,冷嘲熱諷、蹺家閒蕩似乎已成了她一貫的反擊模式。
「瞧你那種表情,真噁心,當我是沒爹沒娘的孤兒啊?告訴你,我沒那麼脆弱,從我知道我老爸要娶那個女人進門後,我就一再告訴自己要識相點,不要做個討人厭的夾心餅乾」她聳聳肩,極力掩飾眼中氾濫的酸楚。「誰教我——早早就沒有了母親,又偏偏有個富可敵國的老爸。」
「詠蝶——」
「像我爸那種瀟灑不幸而且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要他為我媽打一輩子光棍,豈不是太為難他了?何況,他也不是那種除卻巫山不是雲的至情男子。」詠蝶嘲諷的撇撇唇。
「詠蝶,你爸——他還是很關心你的,否則,他也不會要我盯住你一定要去上課。」
「是嗎?他這是關心我?還是怕我再名落孫山丟了他伍定峰的老臉?」她抿著紅唇,冷哼一聲,又說:「當然,我那個精於算計、金錢至上的後母,也不會甘於一再拿錢來讓我浪費在補習班裡頭。那可是會要她的老命!」
「詠蝶,你何必跟她計較呢?其實,你根本不用重考,你只是故意跟你爸嘔氣,故意讓你最拿手的英文考零分,故意不填私立學校,你這樣做,除了順遂你後母的快意外,對你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我高興,你管得著嗎?」她咬牙說,出落得明艷動人的臉龐有一抹揮之不去的驕傲和倔強,下巴昂得高高烏黑漂亮的明眸泛著一層薄薄的、透明的水光。
廖蕙心已經習慣她那外剛內柔,又執拗、又叛逆的脾氣。為了掩飾內心世界柔弱無助的一面,她經常用不馴、刁蠻,甚至光怪陸離、稀奇古怪的行徑、打扮來武裝自己。
像今天,明明知道要來補習班上課,她卻故意穿了一件緊得不能再緊、短得不能再短的連身洋裝,宛如皮膚貼在身上,包裹著玲瓏、勻稱的軀體,曼妙圓熟之餘,也新潮大膽得讓人目不轉睛,心旌目眩。
更過分的是,她居然梳個捲得離譜,一副活像落翅女的蓬鬆長髮,耳朵上那兩個叮叮咚咚、誇張又刺目的金屬大耳環,手腕上一串奇怪又令人眼花撩亂的手鏈、手環,活生生的像瑪丹娜走出銀幕來。
她明知道這會引起怎樣的騷動和麻煩,卻偏偏又樂此不疲。「詠蝶,你幹嘛非穿得這麼誇張?你難道一定要惹人非議,你才舒服愉快嗎?」廖蕙心忍不住搖頭數落她。
「怎麼?怕人家說你跟小太妹鬼混呀?價錢看不順眼沒關係,我可以到麥當勞去坐,你一個人去上課,我不連累你。」她笑嘻嘻的說,並立即扭頭準備走人。
,「拜託,小姐,我怕你行了吧!」廖蕙心急忙拉住她。見她一臉得意的神采,不禁沒好氣的罵道,「你就會欺侮我,明知道我受了你老爸的重托,明知道我是個從來不蹺課的乖寶寶,明知道我的成績不如你;明知道—一」
「明知道你像個老太婆一樣嘮叨?」伍詠蝶笑容可掬的接道。
「你——」廖蕙心蹬大眼,簡直拿古靈精怪的她無轍。
「怎麼?腮幫子鼓得那麼緊?不準備上課了嗎?還有五分鐘就要上英文課了,你有閒工夫生悶氣嗎?」伍詠蝶眨眨眼,一臉慧黠。
「你喔!唉!」寥蕙心歡歎氣,轉身走進進補習班。「真不知道是那輩子欠你的?真是遇人不淑。」她沒好氣的嘟噥著。
「更正,你用錯成語了,應該是交友不慎,而不是遇人不淑。除非——」伍詠蝶好整以瑕瞅著廖蕙心那張皺成一團已分不清是什麼表情的臉說,「你也是玻璃圈的同好,可惜,本姑娘——唉呀,別生氣嘛!這是個人隱私,我絕不會對外宣揚,更——」
「伍詠蝶,你——你有完沒完?消遣我消遣夠了嗎?」廖蕙心氣得滿臉通紅,不知該拿這個素來以作弄她為樂趣的朋友如何是好。
「幹嘛這麼氣呼呼的,有點雅量嘛!再說,等會去上那個漫長又枯澡的英文課要憋幾個鐘頭都不能說話,不趁現在抬槓逗趣一下多虧本吶!」
「是喔!所以——我活該倒楣要讓你當成逗弄的對象,讓你把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廖蕙心齜牙咧嘴的說。
「幹嘛說這麼難聽呢?」她們爬上三樓,停在教室門口的走道前,伍詠蝶笑吟吟的從皮包內抽出墨鏡戴上,「你怎不說這是培養幽默感最好的機會教育?」
「詠蝶,你——你幹嘛戴上墨鏡上課,有病啊!」廖蕙心白著臉說。
「為什麼不可以?戴上墨鏡正可以來個視不而見,眼不見為淨呀。」
「你當心被老師一狀告到你爸那裡去。」
「那不是正好?我很樂意被補習班開除。」她不以為忤的說,然後毫不在乎地輕快轉動門把進入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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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補習班的長板凳上,伍詠蝶身上那件黑色緊身衣更顯得貼身緊迫,曲線畢露。
而她冷艷狂野的穿著,滿不在乎的神態,修長均勻的美腿,更是讓坐在她附近的男同學左窺右望,心猿意馬。
』當然,在這些窺測的目光中,除了愛慕、好奇之外,也不乏批判、非議的注目,尤其是一些形象端莊清雅的女同學。在她們眼中,伍詠蝶簡直是驚世駭俗,唯恐天下不亂的怪異女孩。
.她們不但不敢苟同她的衣著打扮,對於她不受禮教規範,甚至無視師長規戒的行止更是反感極致。尤其是她那副向傳統社會挑釁的神態,倨傲不羈又愛賣弄風情的作為,更是讓人退避三舍,不敢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