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文 / 童妍
「結婚並不一定需要愛。」江螢螢彷彿看出雪兒的疑問。「愛情只是用來錦上添花,有或無並沒有什麼差別。」
雪兒無言以對,在她身邊的人對愛情怎麼會有相同想法?那麼現實?那麼消極?那麼悲觀?或許是他們從沒搞懂這若有似無的東西,把自己遭受的失敗、挫折、傷心誇大為世界末日,認定愛情的本質等於傷害。
但,不是嗎?天璇因愛而遠走他方、江螢螢因愛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林森因愛害自己的良心一輩子不安。
雪兒的邏輯一團混亂。
「我該走了,還要去別的地方送帖子呢!」
「我會把喜帖拿給阿森的。」
「別忘了和阿森一起來喝喜酒。」江螢螢恢復笑容。
雪兒送走後,關上門仰頭便歎一口大氣。這下可好,江螢螢結婚去了,她留下的難題該要如何解決?
當然,雪兒十分高興事情有這樣的轉機,她可以不用強迫自己非要撮合林森和江螢螢不可。但是,就理智那一面而言,她知道她慘了,最有可能而且也是姻緣簿上記載婚配林森的江螢螢竟嫁給他人做妻子。
敲門聲響起,雪兒連忙打開門。
林森笑容可掬。「我給你帶消夜回來了。」
「你上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江螢螢?」
「電梯有兩道,一定錯過了。」林傑不以為意。
雪兒急得跳腳,「快去追她呀!」
「發生什麼事了?」
「她剛剛送帖子來了,說是下個禮拜要結婚了。」
林森一愣,「那的確非追不可。」
他把消夜塞給雪兒,急忙搭梯下樓,雪兒倚著門,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
過半晌,林森回來了。
「追到了沒?」雪兒忙問。
「追到了!她正要走。」
「那她有沒有改變心意?」
「改變什麼心意?」
「不和那個男人結婚。」
「你在開玩笑,好好一樁喜事,我怎麼可以不識趣地從中阻撓呢?」
「不然你那麼急著下去幹什麼?」
「跟她說聲恭喜啊!」他理直氣壯。
雪兒真被他氣個半死,「江螢螢要結婚了,新郎不是你,如果你愛她,就應該極力爭取她回到你身旁。你知不知道你這不戰而逃是很懦弱的行為?」
林森翻了白眼,像是在說:你又來了!
「阿森,」雪兒嚷:「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我鄭重聲明我不愛江螢螢。你聽進去了沒有?以前不愛,現在也不愛,未來也不愛。」
雪兒突然沒聲音,聽來有點悲傷,「如果你以前沒愛過江螢螢,那麼天璇為什麼會心碎?為什麼會選擇離開?」
林森一怔,隨即扣住她肩膀輕搖,「雪兒,告訴我,我有哪一點看起來是愛著江螢螢?」
她為之語塞,是啊。有哪一點看起來像呢?林森對江螢螢在態度一向客氣而平淡,不會有過任何親密的舉動,連那天餐廳撞見他們,他們都是面對面而非比鄰而坐。
「你追過她,不是嗎?」
「但是,我並沒有追到她,所以,便很認命的接受我們只是朋友的事實。」
「但是,為什麼江螢螢自己和天璇都認為你愛上江螢螢呢?」
林森臉上一陣茫然,「我不知道為什麼。」
「你只是因為江螢螢不像天璇那樣離去,所以,對她的存在漠不關心,更否認你因為愛上她而逼走天璇事實。」
「螢螢這麼告訴你?」
雪兒執拗,「你不要管是誰說的,我只要你誠實回答。」
「我對你已經夠坦白了,除了高意歡,你是第二個知道天璇的人,甚至還知道得比意歡清楚,為什麼你要憑螢螢的一面之詞無理取鬧呢?」
「我認為你對我百分之百坦白嗎?那麼,告訴我天璇出了什麼事?」
他的臉色大變:「又是螢螢?」
「她沒說,她要我自己問你。」
「那不重要。」他有意迴避話題,「總而言之。螢螢結婚是好事,我絕對會衷心祝福她,你最好別再胡思亂想。不管螢螢怎麼告訴你,我都要再重申一次,林森和江螢螢只是朋友。」
說罷,他一反常態,沒留下來和雪兒分享消夜,反而板著一張臉離開,背影有說不出的孤寂。
★★★
江螢螢結婚那一天,林森沒去,雪兒更沒去,不過,林森倒是托人送去了一份豐厚的禮物。
「為什麼不親自去?」雪兒問「怕螢螢臨陣脫逃,說要改嫁我。」林森毫不在意地開著玩笑。
這件事終究也歸於平淡了,只是一想到任務,雪兒便不由自主地消沉下來。
然後,林森說他要回家一趟。
「中國人的習俗是在過年的時候要全家團聚一堂。」
雪兒興趣缺缺地看著他。
林森突發奇想,「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家過年吧!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台北一到過年就成了一座空城,大部分的人都回中南部團聚去了。」
雪兒堅決拒絕,她可是有任務在身的人,怎麼可以耽於玩樂?
林森無何奈何,只好發切切叮嚀:「三餐要定時,門一定要隨時上鎖,我每天打電話回來看你好不好,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許你偷偷跑回法國。」
這些條件雪兒都答應他。
於是林森走了,離開前還試著說服雪兒一次,希望她改變心意。她還是一逕搖著頭。
林森不在,身邊少了一個噓寒問暖的人,感覺很是寂寞,但不可否認的,實在清靜許多,她重新再把資料研究一遍。
眼前只剩三個月的時候,想替林森製造艷遇的可能力不從心,他不是那「一見鍾情」的人,天璇在日記上寫明了他不輕易說愛,很多時候他總是把自己的情感掩飾得很好,教人摸不清虛實。
江螢螢結婚去了,聽說此刻正在國外度蜜月。
看來看去,天璇是唯一的希望,讓她與林森破鏡重圓是最佳的可行之道。
問題是天璇在哪裡呢?
她只有三個半月、除掉消除他們的誤會,讓他們重新產生火花的時間,她不能花費太多時間在尋找天璇上面。
儘管明知希望渺茫,雪兒還是想辦法拜託幾位同在人間的夥伴留意天璇的下落。
應該還有其他更有效的方法,可是雪兒一時想不出。
林森的電話如時來了。「乖不乖?」
雪兒抗議,「我又不是小孩子,別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
他笑,又說:「我真想回台北。」
「你不是說和家人團聚是過年最重要的事嗎?」
「那可不包括十幾場馬拉松接力似的相親,」林森抱怨,「好好的假期全泡了湯。」
雪兒在雜誌上讀過這樣的事,忍不住笑出聲來,「太好了,祝你馬到成功,別忘了要作好筆記才能選擇比較。」
「你不要安慰我?你不為我擔心?你不怕我被搶走?」他咄咄逼人。
「這些都不是我應該怕的事。」雪兒平靜的說。
話筒那一端的林森沉默良久。
「你還有別的事嗎?」雪兒決定結束通話,「我想睡了。」
「晚安!」
雪兒掛斷電話,這才鬆一口氣,為什麼她覺得林春對她的關心已經成了一股壓力?他似乎一直在要求她承諾些什麼。
但是,他又不肯挑明了說。
不理他,雪兒告訴自己,當務之急是找到天璇。
★★★
除夕過完,再來是初一、初二。到了初三,雪兒實在忍不住了,她在屋子裡悶得慌,電視上的全是那一套,每個節目看起來都差不多,而她在冰箱的存糧又差不多要空了。
她打算去公園裡散散步,順道再買些吃的回來。
外頭十分冷清,原本喧嘩擁擠的人與車都不知跑哪兒去了,也沒看到孩子們玩耍,大概都和父母回老家過年了吧!她邊走邊想,穿越一排矮樹叢來到水池附近。稀疏的毛毛雨慢慢地自天空灑落,雪兒戴上連著外套的帽子,搓著手呵氣取暖,連忙加快腳步。她沒帶傘,要是雨勢加大就麻煩了。
驀地,一記微弱且斷斷續續的叫喊在她耳畔若有似無地響起。
雪兒停住腳步,側著頭凝神傾聽,卻只得到一片沉默的回應,她才想開步走,那叫喊聲又來了,這次,她聽得很清楚,聲音來自水池。
雪兒撥開擋著視線的一叢花木,看見的景象教她大吃一驚,一隻小小的手無力地伸出水面,身體的其他部分全隱沒在水裡,忽而,一張小臉掙出水面,喊了一聲又迅速往下沉。
是恬恬!雪兒毫不遲疑地脫下外套,想也不想使往水裡跳。
這水池說淺不淺,雪兒可還踩不到底。她雙手雙腳象徵性地在水中划動一下,沒有前進,身子卻不聽使喚地開始往下沉,雪兒心慌,腦子除了問號更是一片空白,一股無形的力量一直把她拉往池底,她張口大叫,卻嗆了一嘴巴鼻子的水。
為什麼她的手腳動也不動了?不該是這樣的,她明明會游泳,她明明會,為什麼眼前的水愈來愈多?
雪兒呼吸逐漸困難,池水成了她和空氣的阻礙,她的意識逐漸模糊,整個人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團團纏住,一點力氣都使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