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雲淮銳利的注視著他,臉上漾滿了促狹而狡黠的笑容。〔你為什麼要這樣雞婆又費神的保護著沙依嵐?也許,她並沒有你想像的那樣脆弱?憑她那機伶慧黠又伶牙俐嘴的個性,我想,她會有能力保護自己,應付曝光之後所帶來的後遺症,乃於任何的麻煩和困擾!〕
「對,但,她會摔得頭破血流,甚至失去了生活中原有的單純和快樂。」歐克舫怏然不悅的皺著眉拿寒聲說道,「所以,我不忍心讓她去涉足你們那堪稱龍蛇混雜的廣告圈,更——〕
「更因為你愛上了她!〕麥雲淮大膽明快的替他下了註解。
歐克舫渾身一顫,臉色悴變的斷然否認,〔我沒有,我根本不可能愛上任何女孩子的,我發過誓,我終身不談愛情,終身不論婚嫁,終身——」
〔終身做個縮頭縮尾、不敢面對現實的膽小鬼!」麥雲准又不怕死地再度打斷了他的話,雖然歐克舫那張冰寒陰沉的臉教人看了毛骨悚然、直打哆嗦,但他仍然無畏的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的慢聲說道〔因為你怕重蹈你父母的覆轍,你怕被你所愛的人傷害到,所以,你封閉心靈不敢愛人,也不敢接受別人給你的愛!」
歐克舫的太陽穴隱隱鼓動著,他目光陰鷥而凌厲的逼視著麥雲淮,「我不需要你像個自作聰明的Clinist(臨床醫師),拿著手術刀、透視鏡來解剖分析我。」他的聲音生硬而冰冷得教人背脊發麻,〔如果你還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就請你閉上你那自以為是的大嘴巴,少做過火而無謂的揣測!」
麥雲准仍是副神閒氣定的神態,〔你不必發火,也不必老羞成怒地恐嚇我,你繼續縮進你那冰冷無情的龜殼裡好了,假裝你是個沒血沒肉的人,假裝你已經練就了麻木不仁的至全功夫,把我苦口婆心的忠言踐踏在地上踩得稀爛,只要你能安之若素的過這種自欺欺人的生活,我絕不再嚼舌根,做個惹人嫌的Snoopy(愛管閒事者)!」話甫落,他俐落地跳下床,用力拉開門把。離開前,他語重心長的歎了一口氣,若有所感地對濃眉糾結的歐克舫說:
〔你父母不能結合是他們的遺憾,但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替他們背負著痛苦的十字架,否決你被愛和愛人的能力,而珊卓拉的移情別戀只是證明了她是個勢利而沒有靈魂的女人,便不值得你禁錮自己的感情,從此視愛情為畏途,如果你不能看穿這點,走出心靈的陰霾,我敢說你永遠也無法過著雲淡風清、反璞歸真的生活!Becausethatisajoke!〕說罷,他逕自帶上房門離開了。
面色灰白的歐克舫全身掠過了一陣強烈的震顫,他像個僵硬的化石般動也不動地呆坐在書桌前,任過去的夢魘和麥雲淮那番尖銳刺耳的話交錯在他紊亂如麻而不斷緊揪的心房裡,撕扯著地脆弱又不停抽搐的神經。
他愛沙依嵐嗎?他為什麼會用那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強吻」了她兩次?對他這個向來只被女人迫著跑的大眾情人而言,這似乎是件令人費解而荒謬可笑的事。
愛?這個字再次刺痛了他痙攣不已的心,這是個多麼可怕又危險的字眼啊!他心驚膽顫的閉上眼瞼,簡直不敢想像他會和任何人有這樣刻骨銘心的牽連。
驀然,他想起了那份剛從徵信社拿回來的資料袋,他迅速拉開了抽屜,取出了其中的一疊資料和張陌生女子的相片。
握著那幀令他雙手發顫的相片,望著那張雖不再年輕,卻依然姣好秀麗的女性容顏,一抹尖銳的痛楚倏地扭曲了他那張英挺慘白的臉孔。他不堪承受地再次閉上了痛苦的眼眸,一團酸澀而霧氣濛濛的氤氳輕輕地攏上了他的鼻骨,快速的濡濕了他那雙掩映在濃密睫毛後的綠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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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門鈴聲響起時,梁若蕾放下手中的洗衣籃,抹抹她散亂在肩頭上的長髮,重新用橡皮筋隨意一綰,再用兩根細細的髮夾一扎,梳成了簡單又不失大方的髮髻。
今年是中華民國八十三年元旦,她這個平常忙著教書和寫作的中年單身女郎,決定好好利用為期三天的連續假期,窩在家裡進行一場清潔溜溜又可勞動筋骨的大掃除。
沒想到才剛把廚房打理乾淨,就有不速之客登門拜訪,她拍拍身上的灰塵,隨手拉開了門扉,映人眼簾的是年過半百卻史顯得氣質優雅、成熟穩重的沙震偉。
接觸到他那溫文而含蓄的目光,梁若蕾的心微微一顫,她在倉皇中擠出一線溫和而委婉的笑容,〔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要來,我止在打掃塚裡,裡頭亂得很,實在不方便招待你,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沙震偉並不喜歡扮演著強人所難又自討沒趣的追求者,但,他實在厭煩.和梁若蕾玩這種迂面百轉又撲朔述離的捉迷藏遊戲。也許,是他該拿出魄力,開門見山地和梁若蕾攤牌的時候了。「我不是來你家做客的,若蕾,我只是——有非常重要而刻不容緩的事要跟你談,一件攸關你的幸福和我的幸福的大事。」
他那堅定專注的態度和措詞,讓梁若蕾的心跳莫名加快,她不禁慌亂而無措的挪開視線,本能地想逃避他那直撲而來的深情壓力。〔我——我今天沒空,改天好了,你再打電話跟我——聯絡好了。〕
她還來不及退縮關門,一向溫文沉穩的沙震偉卻一反常態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黝黑清亮的眼眸中燃熾著痛楚和熱情交迭的光芒,「若蕾,你真的那麼盲目遲鈍嗎?你真的一絲一毫都不曾感受到我對你的感情嗎?還是——」他沉痛而沙啞的頓了頓,艱澀的咬牙說「你真的不愛我,所以你喜歡折磨我這個自作多情又枉費癡情的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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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蕾的臉驀然蒼白了,她淚影閃動的搖搖頭,淒愴而不勝愁苦的懇求他,「震偉,求求你不要逼我,不要破壞了我們辛苦建立起來的友誼——」
「友誼?」沙震偉悲涼的笑了一下,「到今天這種地步,你還在跟我談友誼?」他黯然柙傷的輕搖了一下頭顱,〔若蕾,你連拒絕人都一定要用這麼美麗迂迴的詞彙嗎?」
梁芳蕾淚盈於睫的望著他,〔原諒我,震偉,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漠視你對我的真情摯愛,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這個歷經滄桑的女人已經沒有多餘的愛可以用來愛你,陪你共築生命的喜悅和夢想,因為我的心早在三十年前就埋葬在英國,獻給我的初戀情人了。〕她溫柔而淒楚的顫聲說。
「這就是你遲遲沒有結婚的原因?」沙震偉艱困而遲疑的問道,整個心被一份尖銳的醋意和悵惘落寞的痛苦扭曲著。「因為你還深深愛著你的初戀情人,即使你們分開了這麼多年?〕
梁若蕾噙著淚淒然一笑,〔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雖然,我和他傾心相愛,但卻情深緣淺,無福長相廝守,白首到老。不過,人生難得有情人,只此一回,我已覺得不虛此生了。」她喉頭梗塞的說著,柔美沉靜而略略蒼白的臉龐煥發一層出奇美麗而動人極至的光華。
沙震偉滿臉動容的望著她,被她那份情到深處無怨允的至性之愛深深折服,深深撼動了,「我能以個大哥的身份聆聽你耶段情深緣淺、充滿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嗎?」
梁若蕾再度對他綻出淒美而帶淚的微笑,然後,她微微欠身讓沙震偉進來,並沏了一壺荼,和沙震偉對坐再她那小巧清朗的客廳裡,在荼香縈繞的氤氳中,任思緒飄回到三十年前那個下著綿綿細雨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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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一號,觀緣小樓多了一位新房客,一位長髮飄飄、相貌秀雅古典的清秀佳人,住進三樓唯一一間的客房。
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樣清新飄逸,而這位芳名鞏薇芬的俏房客甫搬進來,便立刻引起了沙學謙這位獵艷高手的注目。
沙依嵐一看見她老哥那雙閃閃發光的黑眸時,便知道這位換女友象換襯衫的花心蘿蔔又找到新的追求目標。這是一個熱鬧繽紛的日子,除了增加了一位美麗而賞心悅目的新房客,屈牧恆也趕來觀緣小樓做客,而歐克舫一眼就看出他對沙依嵐那份不假掩飾的深情和愛慕。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但,他的感情卻在緊縮刺痛的心坎裡補上凌厲尖銳的一刀,讓他差點無法鎮定自若地坐在那,陪著沙學謙、屈牧恆談天說地,閒扯打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