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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文 / 四方宇

    門一關上,芝蘭哼著氣,拿起藥箱準備開始幫她換藥,卻發現雷穎低凝著眸,看著自己胸口上紗帶。

    「怎麼了?」見到她那異樣的神情,芝蘭不解地問。

    「貝卡說我原先在東皇殿,我昏迷多久了。」

    「陛下昨晚才抱你到西皇殿,說你今天會醒來,如果在這之前你都沒印象的話,你已昏迷七天了。」芝蘭歎著氣道。

    「七天……這麼說……這是他幫我裡的傷!」她撫著胸口上的紗帶,腦中似乎還留有療傷時的零落片段,他憤怒的口吻,堅定地拉開她的衣服,雖是昏昏迷迷的意識,她能感覺到那始終將她緊擁在懷中的男性氣息。

    雷穎幽幽地自嘲一笑。其實她該知道,無論她穿上了多少的防禦,無論她在心中樹立多少屏護,早在當年那場自尊被層層撕開的羞辱中,她已什麼都不剩!

    「穎大人,有句話,或許你不愛聽,但是,在你昏迷的這幾天,陛下不曾離開過寢宮一步,我想陛下對你真的有心。」芝蘭輕聲道。

    有心!雷穎合上眼,平靜地道:「可惜,我的心已不在他身上。」

    黃蒙的月色,幽藍的海面,雷穎獨佇沙灘,望著海浪堆疊相湧,潮夕起起落落,她沈思的神情遙遠縹緲。

    「天無邊,海無涯,萬里的星空,你的心是否也想翱翔而去?」一個溫雅的男聲從她背後傳來。

    雷穎並未轉身,對這熟悉的聲音和來人,她輕笑地道:「海無聲,夜無聲,你也總是喜歡無聲而現嗎?」

    一個紅髮的中年男子,帶著沈穩的卓然之風,悄然地來到她身邊。「天使,可還記得我的名字。」

    雷穎一笑道:「佛希克!」無來由的,對此人,她就有股親切的溫和感。「在北方的蒼之天涯你救了我。」她說著再度望向海面。

    佛希克循著她的目光,看著這片邃湛的藍黑海面,在靜夜中,浪濤獨湧著那不變的音節。

    「深夜的海空帶給你何種啟示?」他柔聲地問著。

    「逍遙的翱翔,黎明的曙光,旭日的東昇。」她悠悠地道。

    「自由,光明,希望,這不該是光之天使給人的願望嗎?何以天使本身反而失去呢?」逐著她的話意,解析著她的想法,對她那雙充滿沈鬱的眸,佛希克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天使早已迷失在蒼茫中,宿命的無奈像沒有國度的天空,只能繼續背著枷鎖追逐可能的希望。」她的聲音恍若沈浸在夢境裡。

    佛希克默然地看著她,他能感覺得到,在雷穎看來燦耀明朗的容顏下,藏了相當多的愁思。

    「兩年來我在外遊歷各處,看了無數的海,聽著無數的潮聲,卻好像只有白國的海,才能讓我感到平靜,看來,我真是無法離開自己成長的地方吧!」她歎息道。

    「哦,」佛希克露出深思的眸光,遙望遠方的樹林,從他一靠近雷穎,就發現一道銳利的視線緊鎖著海灘的他們。「或許,在白國有股力量一直守護在你身邊,讓你感到安心吧!」只是你從不曾察覺而已,這是佛希克更想說出口的,但在此時他只是瞭然於胸地一笑。

    雷穎回頭看著他道:「從我們在卡亞的小鎮相遇後,你似乎一直跟著我,對嗎?」

    「你知道?」

    「我感覺得到,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好像有一種相通的聯繫,只要看著你,就好像有一股失落很久的記憶浮起,令人感到親切的懷念。」

    「你真是令我訝異,從第一眼見到你,我一直在想,你應該就是我要找的人,可是,你身上沒有族人的氣息,卻又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吸引我,而且……」佛希克走近她,輕輕地捧起她的面頰,雷穎雖一怔,卻沒拒絕。

    他深凝著那皓翠的眸,充滿感情地道:「這雙茵綠的眼,完全和艾蕾莎難過時的瞳彩一樣,縱然你的髮色已成銀絲,卻更證明你是他的女兒,因為在這世上沒有人能身帶銀澤色彩,除了他……」

    而在他掌中的雷穎,並不為他的話發出任何異樣之色,只是神色泰然地望著他。「你一點都不為我的話感到疑問,或者你已知道我為何而來?」

    雷穎淡然一笑,拉下他的手,轉身繼續凝望遠方的海面,悠然道:「我知道你為我的身世而來,可惜我不可能回應你任何問題,因為我向來嚴禁任何關於身世的消息傳到我耳中。」

    「為何如此做?」佛希克皺眉。

    前方的銀髮之人有片刻的默然,才幽幽道:「我的成長並非一般的環境,從十三歲為了照顧義父,我必須建立自己的一片天開始,週遭有太多的事情羈絆著我,戰場的經驗,皇宮的詭變,我無心也無力再去探究自身的問題。太早掌握權勢的經驗,讓我明白,世上沒有平白得來的事,人生更無十全的好,無論你想要什麼,或者想追求什麼,都得付出代價。尤其在戰場上,我看盡生離死別,在皇宮裡,更看盡了人們的虛榮好利,這一切讓我更珍惜目前的擁有,今生能得義父的寵愛而成長,又得到生命與共的夥伴,我別無所求了,所以,義父去世時,我對上天許下了願望。」

    她仰頭望著星空,風拂起了銀亮的髮絲,眉宇間漾起飄忽的迷離。「我以生命立下誓言,今生我將永不追尋身世,但求愛我的和我愛的人,永遠留在我身邊。從那一刻開始,我嚴禁任何人談論我的身世!」

    「你太殘忍,也太自私了!」佛希克嚴正道。「你可想過,你的親人他們或許都活在世上,為了找你,多少年來受盡哀傷和痛苦的折磨,而你卻一再地迴避!你以為什麼都不追求,不面對,就能夠充耳不聞嗎?如果你只是個被嬌寵的皇室千金,甚至是個凡人之女,那麼,我相信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任何事。」

    「然而,你卻是個手握軍權闖蕩戰場的人,你的反應和消息都必須比別人靈敏,你應該察覺得自己和別人是不一樣的,難道你從沒懷疑過,為何自己不須咒語便能喚出精靈,尤其在枯竭的沙漠居然能喚出水精,從風中能感應到訊息,這一切的一切,憑你的聰明見識,就算不特意追查身世,對自己到底是誰,心中不可能沒有答案吧!」

    雷穎迎視神色激動的他,只是定然地道:「我沒有辦法想這些,在我最痛苦最難過的時候,是身邊的人陪著我走過,如果離開他們或者失去他們,我一定也會跟著逝去,因為他們一個個都是我的支柱。」

    端詳著她堅定的眼神,佛希克一歎。「這是你的決定,我無法要你改變,但是,生命的定數早有道理,它不是你,我能安排的,更不會照你所想的走,很多事硬要強求,只可能會是一場悲劇,或許,順其自然會比較好,但是我一定會找出證實你身份的證據,到時,我希望你能正視,因為有一個人,受你不公平的對待,獨自悲了十九年,你……或多或少能感受得到吧!」他頗具深意道。

    佛希克的話,令雷穎馬上浮起那雙自成長以來便在腦海縈繞不去的紫晶之瞳,那為她心碎落淚的紫眸,雷穎心中一窒,卻也只能深深長歎。「生命本就不公平,如果一定要我選擇,就讓我當個自寸殘忍的人吧!」

    他無奈一笑。這時雷穎突然走到他眼前,將頭靠著他的胸膛,輕聲道:「你會繼續留在我身邊嗎,不知道為何只要看到你,我就有一股想要依賴的感覺,對誰我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我想,我喜歡你。」

    「如果說你出生時,我像個父親一樣地照料你的一切,你相信嗎?」佛希克溫柔笑著,撫著她的髮絲,卻充滿長者的慈愛。

    雷穎環著他的腰,倔然強調。「我一點都不希望你拿我當女兒看,你應該知道我說什麼!」

    摟著她的人笑了起來,輕拍著她的面龐道:「我以為你的感情付出,該是那個一手培育你的人。」

    雷穎眼眸瞬間清冷,垂著眸光道:「傷受過一次,就該知道痛,否則只能在深淵中掙扎!」

    「只怕他不是這麼想吧!他對你的意圖任誰都能強烈地感受到。」看過文森看著雷穎時的目光,佛希克明白這個權握一方的白國君王,對雷穎是相當瘋狂的勢在必得。

    雷穎抬頭看著他,絕然道:「我不接受任何人對我的感情,無論誰愛上我,都是他們自找的,我只認定自己喜歡的人,而我現在認定的人就是你!」

    佛希克失聲笑道:「只允許自己愛上人,卻不允許任何人愛你,好個霸道又任意妄為的感情,你真的是他的女兒,多麼相像的個性!」

    「要老是拿長者的面孔對我,難道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或者,你不相信我說的話!」雷穎推開他,不知為何只要在這個溫雅沈著的男人面前,她就失去往常的鎮定,甚至總會帶著小女孩的嬌性,只想讓他知道自己已長大,並非不懂事的稚齡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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