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四方宇
凱爾接道:「旅館的老闆娘看這對夫妻一去不回,又無力一直照顧小嬰孩,於是想把這個嬰孩送去孤兒院,後來一對日籍夫妻伸出援手,收養了這個小女嬰,是嗎?」
「沒錯呀,去世的母親還說,在當時要領養國外的小孩,還連姓名都不知道,可是費了一番工夫和手續才有辦法領養呢!」自然是透過管道花了大筆錢。
「問這些幹什麼?講可柔幹麼講到小栽身上。」古烈華不解。
「古先生,當年喬萬崇捨棄的親生女兒,後來被經營旅館的婦人轉交給一對日籍夫婦收養,這對日籍夫婦的名字叫高見隆一。」
「高見隆一!」和栽訝然,那是日本養父的名字。
「凱爾,你確定這份調查無誤,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古烈華小心地問,因為古聖淵的面色已越來越沉重。
「這是確確實實的,除了當年收養的資料外,還有這位旅館老闆娘曾留下的一份剪報,這是當年喬萬崇犯案後媒體公佈的照片,老闆娘後來認出這是那位捨棄嬰孩的東方男子!」他看向古聖淵。「古先生,喬萬崇的親生女兒正是被高見隆一所收養,也是你如今的養女,高見和栽。」
可怕的真相像擁有毀滅的力量,重創每一個人!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和栽拚命搖頭,朝古聖淵喊著。「小爸,我不是、不可能,我在日本成長,之後又被你收養,從頭到尾沒跟喬萬崇有關係,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女兒!」
「出生不到一歲你就被人收養,就算跟喬萬崇有關係,你又怎麼會有記憶。」淡淡的話,隨著冷冷的灰眸看向她。
「小爸!」從來不曾以這樣的眼神看她的小爸,讓和栽的心頭頓沉深淵。「你……相信……相信我是喬萬崇的女兒……」
古聖淵深深地端詳她,彷彿不想遺漏一絲一毫。「我不願相信,卻不得不信,凱爾絕不會空口白話,尤其人證、物證事實俱在,到如今,我要怎麼說服自己不要相信--我這麼疼愛的女兒,竟然會是喬萬崇的親生女兒——」他失控的吼出,隨即狂笑。
「小爸……」那笑聲是那麼哀痛,幾乎是悲鳴,這個打擊讓高見和栽也不禁紅了眼眶抽噎著聲。
「聖淵,你……冷靜一點。」古烈華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冷靜!」他咆哮。「我一心一意追尋著仇人,用盡心機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我這一生幾乎是為復仇而生存,結果老天爺開了我一場大玩笑,你要我冷靜,哈--」
古聖淵雙手抵著玻璃書櫃門,全身翻湧的瘋狂,幾乎快爆發出來,他憤然抬手,重重捶下,轟然的巨響,玻璃應聲而碎!
「小爸!」
「聖淵!」
高見和栽和古烈華驚喊!
「危險!」凱爾忙護著兩位女士。
不理那掉落撒下的玻璃碎片,古聖淵猛然轉身,雙手淌著血,卻一點都不感到痛似的,踩著滿地碎玻璃走向高見和栽。
「十七歲時我發誓,當我找到可柔,我要把一切的幸福都給她,把薇兒阿姨來不及給的遺憾,把理查爺爺和英浩叔心中痛的缺口,全都彌補起來。」
充滿恨火與仇怨的眼神,像一把毫不留情的烈焰,狠狠燒向高見和栽,曾經疼愛的目光轉為恨,和栽泣不成聲。
「後來我知道,頭號仇人只剩下一個女兒時,那我就要這個仇人之女嘗盡最痛苦的折磨,讓她知道痛不欲生的滋味,沒想到,我做盡一切,到頭來,竟然替仇人養女兒——我把一切的幸福給了你,卻把一切的折磨給了可柔,我的報仇之路,竟然換得情何以堪……」
你有比人強的精神毅力,想做的事會得到,但結果會是……情何以堪!
想起明雲軒的警告,他恨極咬牙,卻又痛心疾首,從和栽十歲便領養她,縱然父女倆年歲相差不大,但,他真的以一個父親的愛在照顧她,當年那麼一個小小的女孩兒,到如今亭亭玉立,總愛繞在他身邊胡鬧、開玩笑,沒想到……
「我疼你呀,我是這麼疼你,而你竟是仇人之女--」淌血的雙手,猛然握上和栽的頸項!
「聖淵,快住手!」
「古先生!」
古烈華和凱爾大驚忙要阻止。
「小爸你要殺我嗎?因為我是仇人之女,所以你也要……殺我嗎?」模糊的淚眼看著古聖淵,幾難成聲。
這一句話震住古聖淵!
「因為我是仇人之女,所以你不再疼我了,因為我是仇人之女,所以你不再愛我了,是嗎?」
「聖淵,你別亂來,小栽和院皖的情況不一樣,她可是你正式收養,疼她、護她,照顧了這麼多年的孩子呀,你千萬別因一時的衝動做出遺憾的事……姊姊求你……快放手……」古烈華哽泣的要拉開他的手。
「我……」殺小栽!他怔愣了,緩緩鬆開了手,看著自己淌血的手,這雙手已差點害死皖皖,他怎麼可能會要再殺自己的女兒?
「小栽……」古聖淵伸出手,想安撫嚇壞的她,眼前的人卻像終於看清他般,哀傷已極的退離他。
「當……我有記憶以來,便是跟著日本的養父母,他們死後你馬上領養我,你給我家人、給我這一切的疼愛,你說你心疼我,自幼與親生父母離散……」她抹過淚,嘶啞的繼續道:「你說……心疼我童年混血的外貌受到欺侮,從那時起,我好快樂,我真的好快樂……」
她的泣訴狠狠鞭笞古聖淵的心!
「現在就因為我是喬萬崇的女兒,你就判定我該死!可是我有選擇嗎?年幼的我被親生父母拋棄,接著一再的被領養,我也不願如此呀,可是我能選擇嗎?只能慶幸自己比人家幸運,遇到的都是疼愛我的人,如果早知道……小爸會這麼憎恨我,那麼當初十歲的我,一定會告訴你,我不願意當你的女兒!」
「小栽……」
「既然十歲的我沒能選擇,就讓十八歲的我來告訴你,我恨你——古聖淵——我恨你——」她哭吼,轉身衝了出去。
「小栽——你別衝動--」古烈華隨後追了出去。
「古先生,你還好吧!」
凱爾關切問著頓然頹靠於牆上的古聖淵,後者搖手示意。
「古先生,對你報告完後,今晚我將跟老主人講這件事,隨然你與喬皖小姐有婚姻的存在,但是喬皖小姐就是可柔小姐,我想老主人會對這件婚事重新考慮,至於原因,我相信古先生心中明白。」
這些話,所含的警告讓古聖淵神情僵凝,他無言不動,凱爾禮貌頜首後便離開書房。
☆☆☆
同時間,醫院裡。
喬皖無神空茫的倚在窗邊,看著窗外,綠風島的冬,是另一番美景,銀白色的雪覆蓋著萬物,像是把一切生機埋住,又像蓄勢待發地等待春天,大自然就一直這麼更迭。
「皖皖。」
輕喚的聲敲著門,她如驚弓之鳥般整個彈起,顫抖地看著房門。
「是我,你別怕。」門外,早已習慣聽不到回應的羅睦天,繼續道:「我進來了。」
「看這氣候,明天又要再下雪了。」開門進來的羅睦天將大外套掛在衣架上,邊拿下手套,看見坐在窗邊的她,微笑著。「看你今天精神氣色都好多了,但是別在窗邊坐太久喔,小心感冒了。」
喬皖沒有回應,也沒再轉身面對他,只是凝視著窗外。
「今天也不想理我嗎?」羅睦天苦笑,卻不沮喪,因為這幾天,他是唯一見到喬皖的人,或者,應該說是唯一不刺激到她的人。
其他的人,尤其是聖淵--光聽到要與聖淵相見,她劇烈的反應導致傷口裂開,甚至差點休克,嚇得老醫生嚴格禁止會面。可是沒有親友的探訪,有過尋短記錄的她萬一再有輕生念頭,可不好,於是老醫生旁敲側擊的結果,唯有羅睦天這個名字是不會讓她產生排斥的,於是睦天幾乎天天來到醫院陪伴她。
「為什麼連我都不見!」知道消息之後的和栽曾跳腳的問。
羅睦天歎息,眼前只要與聖淵有關的,無論直接或見接,喬皖大概都不敢面對吧!會願意見他,只怕還是因為當初離開台灣時,他們曾有一段朋友的相處,讓她可以信賴。
「皖皖,後天你就要出院了。」
窗前的喬皖驀然回頭,茫然的臉色多了一層鐵青,從醫院離開後,她將再也無可避免的要面對那個人,她的唇急速地唰白。
「皖皖,你別怕,聽我說。」羅睦天看在眼中相當心疼,握住她掩面的雙手,柔聲道。「讓我幫你,這個婚姻、這個過去,我都可以幫你擺脫掉,只要你願意,絕對能擁有正常的生活,像一般女孩子,無論求學、就業,你都能快快樂樂的選擇你要過的人生,不用再去背那些不該是你背的責任!」
「啊……」她動著唇,聲音因頸子受創而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