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四方宇
在這邊陲地帶,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群愚民的腦袋和迷信!
「可是……」另一位官差潤著唇,環視了一下週遭黑鴉鴉的夜,小聲道:「胡爺,有些事……還是別不信邪!」
尤其兩個月來共有七個被害者,有兩個是活活被嚇死的,初時眾人只以為兇手是個泯滅天良的傢伙,直至一個更夫無意撞見,才知道犯案者如此可怕!
「全是穿鑿附會!」胡青大罵地喊。「根本是江湖術士拿來做生意的,什麼觸犯山神、山中精魅、湖中妖物將派兵將前來索命這等惑亂人心的話,有種叫鬼妖來找本神捕呀!」
啐!上任一個月來,聽得儘是這些鬼話連篇!偏偏大家還信得很,弄得滿街儘是金銀紙錢亂飛,大小街巷貼滿符紙,走到哪都有作法搖鈴聲,看眾人這陣仗,簡直是鬼妖沒招來,也勢得把週遭孤魂野鬼全引來共聚一堂才甘心!
「哎,胡爺也別氣,這案子畢竟太嚇人了,大家心中怕,傳言難免多!」陸老總管打圓場,雖對太多誇大的傳言也不以為然,但活到這把年紀,他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貼貼符、做做法事有邪去邪、有災消災,也沒什麼不好。
其實大家會這麼膽戰心驚,甚至直接認定是鬼怪,自有其道理,因為第一個看見鬼妖的更夫被發現時還沒斷氣,只見他五官驚怖,大張的嘴流著涎水,喃喃念著
「沒有……沒有臉……沒有臉……逗著……走……一
後來也陸續有人見到兇手是個身穿紅衣、面目慘白的「東西」,會以「東西」來形容,是因為對方竟沒有五官,整個臉像雞蛋般白滑一片,因此才有「無臉鬼妖」這個稱號出現,對眾人而言,這個沒臉的剝皮魔簡直就是鬼、就是妖,不但模樣駭人、手段殘酷,來去更如鬼魅,讓邊城古渡口的鎮民認定,這個「東西」絕對不是人!
「其實甭說陸老你,老弟我捕快生涯十三年,早五年在京城,又五年到南化塘,後三年十一個月去巫山腳下,經驗這麼豐富,各類奇門案件也瞧了不少,就沒遇上這麼猛的!」想他剛見到被害者的屍體時,整整七天,吐的連水都喝不下,幸好初來上任,大家都相信他是水土不服。
「嘔……」又想到屍體那血肉模糊的樣子!酸味再次湧上。
「胡爺?」
見到陸老總管和前頭兩名官差投來打量的目光,他忙又是拍胸,大聲道:「放心,以本大神捕豐富的捕快經驗,萬事有我擺平!」說罷,捻著長胡,目光睜得炯炯,頗有古時名將關老爺五嶽泰山鎮天下的架勢!
陸家老總管也抱拳呵笑。「這倒是,胡爺您見多識廣,威儀天成,一切就全仰丈您了!」口中雖如此說,心中卻在哀嚎;完蛋了!這傢伙從窮鄉僻壤(南化塘)調到荒山野嶺(巫山腳下),又再到咱們這邊城古渡口,這是代表什麼?唉!這傢伙根本不行嘛!縣老爺不是說,已行文上稟,朝廷一定會派人來這查案,不會就是派這種傢伙吧!
「都已下半夜了,再幾個時辰天色將明,依鬼妖平時的犯案習性,應不會選在天明時!」
「希望今夜能安穩度過。」
前頭兩名官差抬頭望著天色,緊張感像鬆了幾分。
「哼!」胡青揚聲道。「算鬼妖識相,知道本神捕坐鎮在此,不敢造次!」
前頭的屬下忙應和。「是呀,大夥兒都認定胡爺的能力,一定可與當今御前四大神捕相抗衡,有您在,無臉鬼妖遲早手到擒來!」馬屁這東西,有事沒事拍拍,總沒錯!
「當然!」胡青更是昂然挺胸,旋又以遺憾的口吻自責。「唉,說來慚愧,我身為大家的領隊,卻連兇手是什麼模樣都沒正面瞧過!」因為每回案子發生時,他總是很「不巧」的被其他事耽擱。
「依死去的更夫,還有幾個曾遠遠見過的人都說兇手沒有臉!」其中一位官差遣。
「可是也有人說兇手好像是個臉沒裝好的人!」另一個也回想地說。
臉沒裝好?聽得胡青那豆腐似的腦更像被攪碎了滿頭花。「到底是有沒有臉呀!」
兩位官差互望一眼,側頭一想,共同道:「就是看起來像沒臉,可是又會覺得他是有臉的!」
看起來像沒臉,又會覺得他是有臉的?這回答讓陸家老總管和胡青不約而同的拉拉自己的臉皮,想弄明白,有臉又像沒臉的感覺是什麼!
「你們說那個更夫臨死前說過……逗著走……那是什麼意思呀!」胡青不解,走路為什麼要用逗的。
「會不會是諧音呀,還是當時情況太混亂,聽錯了?」陸家老總管道。
「嗯……」對這個可能性大伙都深覺有可能。
看著眾人一籌莫展,陸家老總管內心歎著;如果二少爺在就好了,以二少爺的能力,一定有辦法逮住這個無臉鬼妖。
五年前,邊城古渡口發生了採花大盜連續侵犯黃花閨女的事,害得這些失去清白的少女們羞憤地自了殘生。
當時群情激奮,設下多次陷阱都無法逮到這個犯案纍纍的淫賊,直到陸家莊的主人,也是名聞天下的金牌五御史,排行老四的多情劍客陸丹風,回鄉處理家業時接手了這件案子,才逮住這橫行已久的採花賊。
如果有陸丹風在此,哪還會讓鬼妖這麼無法無天,更輪不到這位鬍子老兄唱大戲。陸家老總管實在搞不懂,朝廷怎麼會派這位只會捻鬍子的老兄負責此案!是朝廷根本不把這件案子當回事,或者,是胡青正好到此任職和朝廷派來的人無關!
唉,如果不是幾個月前陸丹風曾托人帶口訊,說會在過冬前回陸家莊的話,真是死拖活拖也要把多年浪蕩在外的主子給拖回陸家莊,解決鬼妖之禍。
這時一陣淒號的慘叫聲劃破夜空!
「有狀況!」人聲大喊,隨即騷動驟起,雜的腳步聲和無數的燈火全往叫聲來源跑去,顯然是街道上各處的官差全趕去了。
「快去看看——別讓鬼妖逃了——」這頭,陸家老總管也忙叫著,身後卻傳來呻吟的聲音。
「胡爺!」就見胡青忽然捂著肚子痛叫!
「哎呀!這肚子……哎呀……」美胡大神捕一副痛得忍無可忍般朝他們揮揮手,道:「你們先去吧,我這肚子鬧的緊,先去紓解一下……真要命,在這種時候才作怪,可能是晚餐……不乾淨……」說罷又痛得彎腰捂緊。
「那……留個燈籠給你,胡爺你照顧自己了!」老總管放一個燈籠到他身旁,便趕緊和另外兩人往出事的方向跑去。
「別擔心,我等會兒就趕去了……」抬眼偷瞧了下前方遠去的燈光與人影,確定完全沒入黑暗後,胡青才直起身。
「真是運氣背,才一來就遇上這種要人命的案子,虧老子當初還貢獻了大把銀子打關節,結果來這種鄉下地方!」他埋怨地理理衣服,提起燈籠,打算敲醒一戶就近的民家,假裝辦案要四處搜搜,待個片刻再趕過去會合,還可順便喝喝別人奉上來的熱茶,真是一舉兩得。
我的臉……
一陣長長細細的聲,隱隱地隨著風聲傳來!
聽得胡青寒毛直豎,提著燈籠四處探照,惶恐叫著:「誰、是誰?別、別想跟本神捕裝神弄鬼!」
誰……把臉給我……不要拿走我的臉……
聲,幽幽地,淒淒切切,如鬼嗚般,哀怨低吟,像一縷細線穿耳!
「誰誰誰……快、快給本神捕滾滾滾出來……」午夜的陰風旋起,胡青從頭毛顫到腳,連話都像倒嗓!
陰風吹滅了胡青手上的燈籠,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死寂,只有他急促的呼吸聲與牙關打顫聲。
前方,朦朧紅影緩緩飄現,紅衣像透著幽光,在黑夜中顯得觸目懾人,卻又一團如紅霧。
「救命呀——」胡青驚恐狂喊,看著那團影漸漸……飄近!
莫怪大家都說兇手絕對是個鬼妖,一般武林高手,就算輕功再好,也得足沾於地或借物使力,而這「東西」竟像永遠足不落地似的凌空飄行。
胡青瞠目結舌,這鬼東西的發比它凌空的身軀還長,長長的發拖曳於地,發出沙沙的聲,而鬼爪般的手正拎著一張……淌血的臉皮……
咭咭……我的臉……我的臉……
如梟般的笑聲,尖銳的叫人刺耳魂飛!
「妖妖……」胡青嚇癱於地,連話都吐不出了,只能直勾勾的望著距他十步之遙的鬼魅!
而那張顯然剛被剝下的臉皮,正被拿著它的人緩緩覆到臉上,卻又因那「鬼東西」本就沒有五官,整個面龐如蛋殼般死白,讓這張血稠的臉皮總是戴不好的滑落,難怪有遠遠見過的人說「無臉鬼妖」好像有臉又好像沒臉!
不是……不是我的臉……
隨著無臉鬼妖忽來的嘶吼,週遭狂風橫掃,落葉符紙亂飛的肆虐,震得鄰近門戶窗子大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