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四方宇
「太──過──分──了!」窗外的紀嫣兒早已呲牙咧嘴。「死大哥、臭大哥,今天你敢回家,我就要你像踩進地獄一樣!」垂肩的髮辮因主人氣脹的小臉蛋而搖擺,拂蕩在紅通通的雙頰上,更顯那盎然的氣勢,就見伊天沐揮退舞姬後,責備的目光看向好友,而紀崇則是吊兒郎當的聳聳肩,還大笑地拍拍他,彷彿他太大驚小怪了。
見此,紀嫣兒更是冷哼。「大哥自從結交那個縱橫煙花地、玩遍柳巷街的大狎(俠)豹東方宇以後,整個德行都變了,說起來,一切都怪那個無節操品行的東方四少!」
在紀嫣兒口中,天下知名的「俠豹」東方宇,簡直是人神共憤的名詞,因為從大哥紀崇和伊天沐為朝廷辦案,而認識這個花名在外的東方四少,進而結為至交後,只要東方宇來到江南,紀崇和伊天沐便常到「澄園」,甚至三人連袂離開江南好一段時間,這對心繫伊天沐的嫣兒來說,見不到心上人是難受極了,所以一講起東方宇,紀嫣兒就咬牙切齒的想釘稻草人下詛咒。
「只是……大廳上到底哪一個是東方宇?」窗外的嫣兒歪著頭搜尋廳上的人,有些不解高位上那一開始就空著的主位,主人究竟在哪?
這個天下第一世家,東方家族中的老四東方宇,因負責南方事業且掌握了江南大半的經濟命脈而名震當今,而最為眾人津津樂道的,除了他第一世家的出身背景和非凡身價外,還有他經常協助官方圍剿山賊流寇,尤其在那看似優雅的舉止和漫不經心的輕笑下,卻有著能在眨眼間就撂倒敵人的敏捷身手,因而被世人冠上「俠豹」之美稱。
然而,這個以「俠」聞名天下的東方宇,同時也是江南各個煙花妓館的嬌客,且只要有紅顏佳人美酒相伴的地方,絕對少不了他老兄的足跡相印,只要他人在江南,那麼整條花街上之喧嘩鼓舞簡直像過年節慶般熱鬧,其性之風流、好玩之名聲,簡直比他「俠豹」的稱號還要震撼江南,所以在江南的大街小巷,無不流傳關於著這個東方家的老四各類荒誕不經的傳言,簡直是平民百姓茶餘飯後切磋謠言最好的話題。
「我聽人家說,只要那個東方四少一來,『澄園』就夜夜笙歌的通宵達旦,簡直荒誕無恥。」嫣兒撇嘴說著,很是輕蔑,毫不留意週遭。
「好看嗎?」一個懶洋洋的腔調在她身後響起。
被這聲音嚇一大跳的紀嫣兒,駭得正要跳起,卻馬上被來人的蒲扇大掌當頭一壓──「你幹什麼?好痛喔!」差點曝光的身軀馬上又跌回地上,嫣兒摸著摔疼的屁股痛叫。
「噓。」一個少年男子也隨之蹲到她身邊,且伸出食指放在唇上,朝她噤聲的示意。「小心被裡面的人發現了。」
這個警告果然讓嫣兒緊張掩唇的四處張望,確定無異狀後忙又起身藏好,她打量眼前的男子,小心地降低聲音問:「你是誰?在這幹麼?」
只見來人一身月牙色的錦緞華服,面容俊逸高雅,漆邃的瞳顯得有些懶洋洋,看來瀟灑的氣質,襯著唇邊那抹彷彿永不離唇的微笑,反透出一抹邪氣的輕佻。
「做跟你一樣的事!」對於她的問題,對方巧妙回答了後者,且支著下巴露出迷人的笑容,響應她的神情是有趣的。
對這種氣質長相的男人,紀嫣兒是最沒好感的,因為活像各種民間傳聞中騙財又騙色的登徒於,沒有忠厚老實的相貌,更甭談任何一點英雄氣概,本不想理睬的打算蹺頭去也,卻在聽到他的回答後,將興致又拉回,雙眸大亮地問:「你也是來偷瞧那個惡名昭彰的東方四少呀!」
「惡名昭彰的東方四少?」俊雅的男子好玩地搓著下巴。「你說的是『澄園』的主人東方宇。」
「廢話,在江南還有哪個人叫東方四少。」嫣兒對這個沒啥好印象的人,又因對方的笨添上幾分。
「是在下愚昧了,小姑娘認得東方四少,可是有事找他?」他搓著下巴的手指改為輕敲,努力思考這話題中的主人,何時與這個小女孩有交集。
「誰要找他呀!」彷彿聽到什麼不堪入耳的話,紀嫣兒翻翻白眼。「我根本不認得他,只是好奇,聽傳聞說他是個長相和個性都很差的人,才很想看看。」
「長相和個性都很差的人!」男子挑挑眉,又問道:「那傳聞都怎麼說的?」
「傳聞說的可真實了!」終於說到問題核心,小嫣兒很熱誠的主動靠近對方,善盡渲染之責。「人人都說東方宇長得獐頭鼠目、輕佻無恥、卑鄙下流、無節操、敗人格,再加上平時縱慾過度,總是帶著一副病入膏肓的臉色,話一說就喀血,風一吹骨就搖,簡直就是一副苟延殘喘德行,我看這個東方四少一定帶不可告人的隱疾,當然最後一句是我的推論。」她一氣呵成,毫無滯礙,末了還昂首附註道。
「嘩,真是不得了的真實傳聞。」對這篇出自小女孩之口的評論,其流利的程度讓男子有短暫的屏息,繼而嘖嘖有聲的搖著頭。「沒想到東方四少長得這麼……驚險,健康這麼……不樂觀,真是活得辛苦又危險吶!」
「什麼活得辛苦又危險,那叫自做自受,活該有報應!」嫣兒嫌惡地道。「三天前,隔壁的眉眉才對我說她們家的丫鬟阿秀又聽隔壁的李四叔說,前不久有人見到那個東方四少,活像個骷髏一樣顫巍巍地走在街上,就像這樣!」她舉起雙手,吊起雙眼,很盡責的把活殭屍走路的樣子抖給他看。「而且聽說那副骨瘦如柴的樣子,好像只剩一口氣了,我看,天遲早收了他!」她繪聲繪影地說著,彷彿親眼目睹過。
「剩……一口氣的人,還能走在街上呀,幹麼不在家躺著。」男子響應的比出一根手指,不敢置信道。
「所以說呀,什麼德行的人到死都還是那種齷齪樣,他都剩一口氣了耶──」嫣兒也再次強調的比出食指。「居然還去飄香樓,你說下不下流!」
「飄香樓?」剩一口氣的人去那做什麼。
像明白他的疑惑,嫣兒一揮手道:「哎呀,就是妓院嘛,你看那個東方四少,快死了都不忘要嫖妓,真噁心!」
「飄、香、樓,是──妓院呀!」他不確定地再問一次,不懂一座知名的飯館何時變成煙花之地?
「當然是呀,我聽大哥說飄香樓經常出入各路人馬,三教九流喝酒喧嘩的,而且那個東方宇能去的地方還有好的嗎?」嫣兒送他一記白眼,對他連以此類推的道理都不懂,感到受不了!
「喔!」他彷彿明白的點頭。「沒想到姑娘小小年紀,不但口才流利,還博學……多聞呀,真是小覷了姑娘。」
「哪裡,你過獎了。」嫣兒不好意思地抓抓頭,也不曉得是不是她多疑,怎麼覺得對方講這句話時,眸中的神情像笑得厲害。
就在嫣兒還要講話時,大哥紀崇的聲音很清楚的傳來。「我說東方四少,你那愛惡作劇的本性可不可以收斂一點,至少別用在我妹妹身上。」
嗄!東方四少?嫣兒的笑容頓僵。
「東方宇,身為主人你已經遲到很久了,裡面一堆客人你不去招呼,在外面戲弄小嫣兒做什麼!」伊天沐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裡面哪有外面好玩呀,紀崇老弟,你這妹妹可真逗人呀!」俊雅無倫的男子,也正是人稱東方四少的東方宇,手指敲敲嫣兒完全怔住的臉蛋,笑得輕佻又惡意。「喂,怎麼不說話了,你應該挺伶牙俐齒的嘛,怎麼見到了那個苟延殘喘、身帶隱疾、剩一口氣的活骷髏東方宇,你反而像個小白癡。」他大笑不已的說著,傳言少說一樣的是,損人刻薄也絕對是他的劣根性。
於是,十二歲的紀嫣兒初見東方字,這一幕成了永難忘懷的恥辱。當那刺人的笑聲沒有停歇之意的迴盪在耳中時,她壓抑的本性決堤,轉頭就朝著放在頰邊的手指猛一張嘴,用力咬下──※※※
哇──午後的時光中,嚇人的叫喊從紀家傳出。
「小姐、小姐,快醒一醒呀──」丫鬟春日在旁用力搖著伏在桌案上睡著,鐵青著臉也還沒醒來的小姐。
「哇──」再次尖叫後,桌案上的人兒終於驚醒,且心魂未定的餘音繚繞。「哇……哇……」
「別哇啦,小心把老爺吵來了!」春日急忙道,紀家老爺的嘮叨和動輒長篇大論的精神訓話沒人受得了。
這句話果然讓茫然中的主人真正清醒的閉上嘴,但見她擦著額上的汗,吁口氣道:「又夢到了,真是永遠的夢魘。」
在陽光透過窗欞的拂照下,十六歲的紀嫣兒已是娉婷佳人,清秀的麗顏嬌柔可人,並非令人驚艷的美,卻有著一股甜美的氣韻,在靈活的瞳眸下,像是朝氣又像是無形中透出的活力,總引得人佇足回眸,想細看這份特別的神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