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舒彤
"只有這件事,"她將煙灰彈到濕紙巾上。"因為已經有太多人說過同樣的話了,實在沒有必要一說再說。"
他聳聳肩,沒再開口。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陽台上吹風,看著煙頭的紅光在寒風中隨著她的吐吸一閃一閃的。
當她捻熄那支煙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這位老兄真不是普通的詭異,哪有人這樣坐在那邊一句話也不說的?
"我應該說什麼嗎?"他挑眉,帶著笑意道:"我以為你的意思就是要我閉上嘴,別對你抽煙的事發表任何意見,不是嗎?"
"是!"她也很乾脆。"可是,你坐在那邊不說話,不覺得很奇怪嗎?"
"因為,你還沒列一張安全話題的清單給我。"他調侃的說,"我不知道其他話題會不會犯了你的禁忌。"
她聳聳肩。
"除了勸我戒煙,其他話題任君挑選,我絕對盡力配合。"
"是嗎?"梁康硯聲音裡的笑意更濃。"那就從基本的自我介紹開始吧。"
"沒有必要這麼老套,"將香煙和打火機收進口袋,她將腳抬到椅子上。"我的基本資料都在病歷表上了,沒啥好說的。"
"這麼無趣?"
"二十七歲的老女人,沒有男朋友,有一個小女兒,每天除了上班、上班還是上班,你想聽什麼?"
他輕笑出聲。
"你的職業?"
"廣告AE。"
"興趣?"
"睡覺,看電視不要笑,你沒有辦法瞭解這兩件事情對我來說多麼奢侈,有時我真希望可以睡上一整天不要醒來。"
"未來的對象?"
"是男人就好。"聽!多麼卑微的願望。看見他一臉要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汪俏君聳聳肩,"我的要求不高。"
"的確不高。"他同意。
"那你呢?你也該做個自我介紹吧?"
"三十二歲的老男人,沒有女朋友,只有一隻貓,每天除了看牙、看牙、還是看牙,你還想知道什麼?"汪俏君愕然的看著他,良久才笑了起來。
"看不出來你還滿有幽默感的嘛!"
"我看起來很嚴肅嗎?"
"不有趣就是了。"她攤開兩手。"你家看起來活像樣品屋,還養了一隻貓,不是狗。聽說喜歡貓的人,多多少少有點孤僻。我敢打賭,你的生活一定嚴謹得像修士,每天過著固定規律的生活。"
"有這麼糟嗎?"他轉頭看向乾淨、整齊的客廳。"你有沒有想過,那也許只是因為我正好有潔癖,那隻貓是別人送的不得不養,我可能夜夜都跟女人鬼混,只是今天碰巧早回家"
"哎!"她擺擺手,表情像在說:你何必這麼認真?"都說了是『看起來』,這就是第一印象,沒有深入瞭解前,誰曉得對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雖不中亦不遠矣。"他不得不承認。"的確和你說的很接近。"
她悶笑。
"我想也是,很難想像你夜夜笙歌的樣子。"
"這是讚美嗎?"
"那就要看你從哪個角度來看了。"她站起身子,將濕紙巾包住煙蒂丟進垃圾筒。"我該去睡了。"
他向她道晚安。
"我想,應該沒有晚安吻吧?"
汪俏君聞言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如果你再老個二十歲或小個二十歲就沒問題,"跨進溫暖的客廳,她朝他揮揮手。"晚安。"
第四章
梁康硯在食物的香氣中醒來。
"喵嗚"小貓在門邊抓著門,哀求著要出去,圓圓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他,懇求他來開門。他沒有馬上下床,靜靜的躺在床上想著香氣來自何處。
"喵嗚喵"
小貓的叫聲越來越可憐,他看了門邊的毛球─眼。
"我起來了。"他對著那小東西道:"想出去嗎?"不過才不久前,他還認為對著動物說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現在卻已經視為平常。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事──尤其對像他這樣,一直依循著習慣而行的人來說。
他打開門,原本以為會看見穿著圍裙、拿著鍋鏟站在廚房裡的汪俏君,結果出現在眼前的,卻是母親圓圓的背影。
"你起來啦?"曹芬剛好端著一盤炒蛋轉身。"正好,吃早飯了!"
他默默的走到客房,推開虛掩的門,裡頭已經恢復原來的模樣,被子整整齊齊的折成四角形,比他當兵時折得還標準。
再走到浴室,一樣是乾乾淨淨,連一點點使用過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抬頭看向好奇的母親,到了嘴邊的問題又吞了下去。
"我去刷牙洗臉。"丟下這句話,避開母親的眼神,他走進浴室,靜靜的刷著牙,一邊猜想汪俏君兩人何時回去的。
不可否認,心中有些失望。他習慣於女人的主動接近,完全沒有想到她會沒打一聲招呼就離開。
"你怪怪的喱。"當他從浴室走出來時,曹芬賊兮兮的看著他笑。"看你走來走去的,是不是在找什麼人啊?"
他不動聲色的反問:"什麼人?"
"一個女人"她笑嘻嘻的將紙條遞給他。"叫汪俏君的女人。"
秀麗的字體在白紙上寫著:多謝收留,改天請你吃飯。署名汪俏君。
默默的把紙條收進口袋裡,無視母親一臉急欲知道答案的表情,他端起桌上的粥,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來。
曹芬等了一會兒,見兒子真的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終於忍不住好奇的問:"她是誰呀?"
"鄰居。"
"鄰居怎麼會在你這兒過夜?"
他將昨夜的情形說了一遍。
"那她人怎樣?"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有沒有問清楚孩子的爸到哪兒去了?還會不會回來?他們有沒有結婚?如果有結婚,離婚了沒?還有"
"媽,"他打斷母親一連串的問題。"我們之間沒有什麼。"
"沒有什麼?"曹芬竊笑。"你一起床就忙著找人,還說沒有什麼?"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他岔開話題。"怎麼不先打個電話,讓我去火車站接你?"
"我坐巴士來的。"她伸手一撈,將腳邊磨蹭的小貓抱到腿上,完全不讓兒子迴避問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的這些問題我一個也沒辦法回答。"梁康硯一臉無奈。"因為我也不知道答案。"
他說的是事實,但是事實有時比謊言更叫人難以相信。
果然,就兒曹芬一臉狐疑的看著他,喃喃道:"昨天我打電話問你,你說沒有女朋友,結果我今天早上就發現有一個女孩子在你這兒過夜。現在我問你那個女孩子的資料,你說你不知道,改天說不定我就發現自己多了一個孫子。"
"媽,"他不得不抗議。"這太誇張了。"
"我說你啊,年紀也不小了。"一如以往,提起他的終身大事,那第一百零一套的經又搬出來念了。"成家立業,是人生中的兩樣大事。你的事業有了,家庭卻遲遲沒有著落,要我們兩個老的替你擔心到什麼時候?要是有對象,我們也不求對方什麼,只要你們早點結婚就好了喂喂,阿康啊!你要去哪裡?"
梁康硯在門掩上之前答道:"換衣服上班,時間來不及了。"
抬頭看向時鐘,明明還有三十分鐘。
"又在逃避問題。"曹芬低聲的向腿上的貓咪抱怨。"你瞧瞧,孩子養大了,我這做老媽的念兩句都不行,唉!鄰居嗎?我真想瞧瞧呢"
※※※
汪俏君一直覺得廣告這種東西,是一種集體洗腦的手段。幾個畫面、幾句標語再加上媒體的強力放送,不知不覺的深入人心。
其實,一切都是廠商的陰謀,讓你掏錢出來的陰謀罷了。
例如友社的某個鑽石廣告。
一直到現在,她仍然不明白鑽石和愛情有什麼關係?也不過只是碳的結晶體罷了,能證明什麼呢?
愛的堅貞、永恆?
還是只是為了證明你的另一半口袋麥克麥克?
偏偏有很多女人或是無意或是故意的被洗腦,彷彿男人不送上一顆鑽石便不能代表他的心。
在她坐的位子後頭,就有一對即將結婚的小情侶為了這小小的事吵得不開交。
"我就知道你怕花錢!"甜甜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委屈。"以前是你自己說過,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也會想辦法摘給我,現在我不過要一個小小的鑽戒當結婚戒指,你的表情卻像要你的命!"
不是她故意要偷聽人家情侶說話,實在是沉浸在自個兒情緒中的小女人不知控制音量。
"話不是這麼說啊。"男人不知所措的解釋著,"你也知道我們的存款不夠,一顆鑽戒少說也要好幾萬,沒有必要花這個錢嘛!"
不用等小女人回答,汪俏君都能想像這個男人的下場了。
雖然她沒有談過戀愛,也從來就不能體會這種非要男友或丈夫買東西給自己,才能證明對方有愛的無理做法,可是,她看過許多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