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沈亞
「小貝勒,你怎麼會跟奧非一起來的?」老船夫邊划著船,邊悠閒地問著;好像閒話家常似的,河上的聲音對他來說根本已經習以為常。
「我沒事做啊,又死不了!當然自己來觀光啦!」小越調皮地說著:「我想冥王一定很討厭我,所以才不讓我來這裡。」他不由得扮個鬼臉、聳聳肩。「不過我沒想到這裡的背景音樂是這個樣子的。」
「是啊!那麼喜歡這裡,待會兒叫他讓你留下來好了!」船夫玩笑似的說著:「冥王說不定看你可愛,把你留下來也說不一定。」
「好啊!我留下來陪你划船好了。」小越半真半假地回答:「反正在人間也頂無聊的。」
「小越!你在胡說什麼?」葉申連忙喝止,她被他那些話嚇得變了臉色。
卡龍笑了起來。「有個小貝勒爺和我作伴倒是不錯。」
「怎麼?你捨不得我啊?」小越朝她眨眨眼。「我還以為你希望我早點死呢!」
「我當然無所謂,可是你忘了店主了嗎?他還在等你回去呢!」葉申嘴硬地說道。
提到店主,小越卻意外地垂下眼,沈默地搖搖頭。「他不會等我的……」
一直站在船尾沈默著的假面這時朝他招招手,拍拍自己的肩膀。
小越的表情像看到怪物一樣。「你叫我?」
他點點頭。
小越一躍就躍上了他的肩膀,怪異地低頭看著他。「你──「
假面輕輕地搖搖頭,示意他什麼都別說。小越訝異地瞪著地,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天!」
「什麼?」葉中看著小越那不可思議的面孔。「又怎麼了?」
小越回答不出來,而老船夫卻淡淡地笑了起來,吟著自己做的詩繼續划船。「莫道世人多癡狂,是非到頭夢一場,幾度輕舟看不盡,英雄難逃黃泉關。」
「這真是好笑!我們身在希臘故事的情節中,而這個老頭卻吟著中國的詩詞送我們渡河!」葉申翻翻白眼,搖頭。「說出去會有誰相信?」
奧非站在船頭定定地看著河上的煙霧;只要渡過這條河,他與笠凱的距離便又近了一步!他對所有的荒謬都不感興趣,也無暇去思考這所代表的意義;他只要帶回他的妻子,其他的都無關緊要。
需要誰來相信呢?這一切的詭異不就和他的存在一樣沒有解釋的餘地?無法解釋的事情太多,他根本不打算在那上面花費任何的心思!這不是一趟冒險,這是他的生命、他的未來、他的愛,他只要知道這些就夠了,其他的又何必去想?
※※※
思念是一種折磨。當活著的時候,可以思念某個人或許是一種幸福,因為還有希望;可是當死去的時候、當希望已經消失的時候,思念便成為一種無止盡的摧殘!她死了!就是這麼簡單;死了、結束了!她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幸福就像一場過眼雲煙一樣,輕易地自她的手中溜走,而她甚至還來不及說出「愛」這個字!
傳說中,人死了之後,不是會到「望鄉台」再見家人一面的嗎?為什麼這裡什麼都沒有?陰森森的空間中什麼都沒有!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她似乎就要在這裡獨自懷著深刻的痛楚,直到世界的盡頭!
奧非現在怎麼樣了?他將會如何地傷心難過?想到這裡,她整顆心都無助地糾結起來!他一定合以為地會害怕孤單;他一定會以為她走在黃泉路上將會無助地哭泣,事實上她什麼都沒有──除了對他深刻的思念之外,她什麼都無法想!
她從來都不畏懼死亡,但是卻沒想到它會這麼快來到!幸福才剛剛走進他們的生命之中,而她卻還來不及體會使離開了她的丈夫!
死亡,生命的終結!
為什麼她卻還是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切?為什麼她不是混混沌沌地什麼都不知道?這樣深刻的思念與痛楚要如何承受才不至於瘋狂?或許這是上天對她的處罰;雖然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地冒犯了他,但若非地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必須接受這樣的折磨?
在這個幽幽渺渺的地方,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一切似乎部處於靜止的狀態。灰濛濛的天空裡沒有太陽,自然也沒有月亮,有時連色彩都看不到;灰黑色的空間裡只有她一個人,那種死寂的空曠令她每分每秒都得咬緊牙關才不至於尖叫!
帶她來的「死神」出現過幾次。那個渾身漆黑的男子每次都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從來不曾開口說話。她看不到他的面孔;除了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之外,她所能見到的全是一片黑色!
她想問他究竟要如何處置她?難道她就只能在這個地方待到地老天荒?
審判呢?
人死了之後不都是有審判的嗎?她該受到什麼樣的審判?她死了、下地獄了,那麼接下來所該接受的不就是一場審判嗎?
任何的懲罰都比現在這個樣子來得好!
笠凱孤獨地坐在岩石上,風一吹便聽得到遠方哀泣的聲音,不知道那是受到懲罰的哭泣,還是因為和她一樣受到孤獨、無助、恐懼的折磨?
「我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她輕輕地說著,雙眼望著無止盡的前方。
如果她一直待在這裡,那麼是不是等過幾十年之後會再和奧非相見?這個想法讓她有了一絲希望,但她怎麼能期望奧非和她一樣死後下地獄?他是那麼好的人,他不該到這個地方來的!
但若她和奧非從此相見無期,那麼她將何以為繼?她怎麼可能熬過這樣的日子?複雜的心思令她陷入了混亂;到底該期望什麼?還是不該期望什麼?
「笠凱!」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嚇了一大跳;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叫她?「誰?」
「是我!」聲音一落,她人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泊瑟芬。」
「泊瑟芬?」笠凱愣愣地看著出現在她面前的女子,她絕美的面孔令她訝異得看傻了眼;她怎麼會覺得在地獄的人都必定是醜陋的,或者灰黑色沒有面孔的?眼前這個女子美得令人懷疑自己身在何處。
「你又忘了我了?」泊瑟芬拉起她的手歎息地笑了笑。「當然啦!你已經喝遺忘河的河水,當然不記得我了。」她說著也和她一樣在岩石上坐了下來,神態像個孩子。「可是我永遠不會忘了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以前認識?」泊瑟芬簡單而直接的話讓她能鼓起勇氣嘗試地開口:「我和你是最好的朋友?」
「當然是!」泊瑟芬堅定地回答:「雖然你忘了,可是沒關係!」她笑著朝她眨眨眼,「反正我也已經習慣了!每次你回來我的身邊,我們總要重新開始一次;不過每次我們都會再次成為最好的朋友,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每次?」
「你真的什麼都忘了。」她再度歎口氣。「無所謂,我會慢慢告訴你所有的事的。」她說著拉著她站起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
笠凱怔怔地問:「我可以離開這裡了?」
「當然可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以讓你待在這個陰森森的鬼地方?」
「可是死神……」
「管他!」她厭惡地嗤道:「想到你居然要日日夜夜對著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就讓我受不了!我倒想看看在這裡有誰敢阻攔我?」
※※※
唐宇一直愣愣地望著微笑;她已經坐在那裡不知道多久了,那種專注的神情是他從來沒在任何人的臉上見過的。
那盆熊熊的火焰自奧非他們出發之後便不曾熄滅過,她坐在火盆之前專注地注視著火中所顯現出來的景象,好像她真的可以看到什麼似的!她那雙水盈盈的雙眼是那麼的認真!有時他不得不懷疑微笑其實是可以看得見的。
他不知道到底已經過了多久了?可是以直覺來判斷至少也有一天一夜了!微笑向來身體不好,她怎麼可以坐上一天一夜而不覺得累?「微笑,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經坐在那裡很久了。」
「我不累。他們現在已經到了地獄的大門口了吧?」她仍注視著火焰中的景象。
「是的。」
微笑點點頭,「那麼奧非和歐笠凱就快要見面了。」
「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我想他們暫時不會有什麼事的。」
「不。」她搖搖頭。「這是我的職責。」
唐宇走到她的面前溫柔地說著:「那你餓不餓?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吃好嗎?或者請店主送上來。」
「我不餓;而且店主不在。」
「不在?」厝宇訝異得睜大他的雙眼,從他到異人酒笛以來,沒聽過、也沒見過店主有不在的時候。「他到哪裡去了?從我們到這裡之後他一直都沒出現,我還以為他在店裡。」
「他不在店裡。」
「微笑?」
她淡淡地笑了起來。「你和他們一樣,心裡有無數的疑問想問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