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沈亞
關海霄一愣！
銀色光芒閃動幾下之後發出一聲歎息：「你要繼續在這個虛幻的世界裡尋找阿修羅嗎？」
「不！這並不虛幻，這是我的夢！這是我和阿修羅可以逃離一切、長相廝守的地方！」
銀色光芒再度閃動，裡面隱藏的人似乎有些憤怒！
「逃離？長相廝守？還記不記得你說過你會阻止她毀天滅地？還記不記得你說過你會不計一切保護她？難道你已經忘了自己的諾言嗎？難道那都只是你愚蠢的謊言？」
「當然不是！」關海霄大喊：「那不是謊言！」
「既然不是謊言，那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守著一個虛幻的夢境？在阿修羅最需要你幫助的時候，你卻還不能放棄人類愚蠢的觀念嗎？什麼叫『異族』？魔鬼若有人性，將比人類更加親善；可是人類若沒有人性，卻將比魔鬼更加可怕！難道連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
關海霄一怔！
銀色光芒在他的頭頂上盤繞幾圈之後，裡面的人似乎不願意再多說些什麼，只是淡淡地開口：「不要忘記你自己曾說過的話！」
「等一等！你說阿修羅需要我的幫助是什麼意思？」關海霄焦急地大喊。
那銀色光芒卻緩緩飛向天際，只留下他守著那一大片灰暗世界。
關海霄愣愣地站在那裡──他一直以為自己深愛著阿修羅，可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清醒了！
那怎麼叫「愛」？
他沒有忘記自己是個人類，而阿修羅是個魔族！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這一點！
這是「愛」嗎？
他的愛竟然狹隘得連界限都劃分得清清楚楚！
這是「愛」嗎？
如果有愛，他為什麼不肯清醒過來好好面對這一切？他為什麼不敢對這個世界宣告他的愛情？
關海霄慘笑著閉上眼睛。老天！他還算是個有情有愛的人嗎？
他不是！
事實上他只是個莫名其妙、自恃清高的蠢人類！
他根本不夠資格談起「愛」這個字眼！
在那一瞬間他睜開了眼睛──黑暗中，他回到了現實世界，外面有妖魔恐怖呼嘯的聲音。
「依達？」
「啊？」依達太太驚呼一聲。
關海霄看到她那憔悴的面孔立刻出現在他的眼前。
「聖母瑪麗亞！」依達太太哭著撫住了自己的唇，不敢發出聲音。「老天！你終於醒了！」
關海霄努力想撐起自己，但卻虛弱得無法坐直身體！
「別動……」依達太太哭著扶住他：「你醒過來就好了！老天！你醒過來就好了！」
「發生了什麼事？」關海霄沙啞地問。空氣中腐敗的味道很陌生，他在哪裡？
依達太太哭著直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關海霄輕輕地抱住她：「別哭，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黑暗中人影一閃：「依達？」
關海霄抬起頭，依莎貝那頭金髮亂七八糟地出現。
她錯愕地瞪著他：「你……」
「依莎貝！他醒了！」依達太太邊哭邊笑著說道。
依莎貝的懷裡抱著幾條麵包，關海霄訝異地發現一向喜歡整潔美麗的依莎貝竟然頭髮沒梳、臉也沒洗！
他轉頭發現依達太太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蹙起眉道：「你們誰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沒有找到他們嗎？」
凱思洛垂著頭低下眼：「是的。」
阿修羅那雙銳利的眼睛並沒有遺漏凱思洛努力隱藏的表情，她陰陰地笑了笑：「對啊！我怎麼會忘記依莎貝是你心愛的女人？在你的心裡想必她比我要重要得多了！是不是？」
凱思洛眉頭一蹙，但立刻恢復成斂眉垂眼的模樣：「當然不是，您是凱思洛的王。」
「『您』？」阿修羅態度一轉，竟似乎有所感歎似的輕輕一歎。
凱思洛沒有動。
阿修羅感傷一笑：「我真的變了很多是不是？有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
凱思洛還是沒有動。
「凱思洛……」
他抬起眼。
阿修甸臉上有悲傷的表情：「我們真的已經不能再像過去一樣了嗎？從過去到現在，你一直是我唯一的朋友！為什麼我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凱思洛的眼裡有一絲懷疑。
阿修羅勉強一笑，揮揮手：「算了！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
她無言地歎口氣，仰起頭看著那已被黑煙所掩蓋的太空：「其實我真的只是想再看一眼……再看關一眼而已……」
凱思洛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真的只想這樣嗎？他的王終究不是毫無人性、不是毫無感情的是不是？阿修羅不管再怎麼殘暴，終究還是阿修羅──說不定這是個好機會……是個挽回一切的好機會！
阿修羅那黯然神傷的表情讓他下定決心！「王……」
阿修羅無言地看著他。
凱思洛勉強一笑，就賭這最後一把吧！這個世界反正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輸的了。「您真的只是想再看關一眼嗎？」
「你願意告訴我他在哪裡了？」阿修羅的眼底有奇異的火焰在跳動！
他考慮著，阿修羅那急切的樣子讓他不敢衝動──是對？是錯？
「凱思洛……」
凱思洛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他們一直在老房子的防空洞裡──」
「是嗎……」
凱思洛睜開眼睛，阿修羅竟然已經消失了！他心頭刷地一驚！
「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對與錯的選擇不是嗎？哈哈哈！」
阿修羅充滿譏誚諷刺的聲音遠遠傳來，凱思洛猛地一震！
老天！
「阿修羅！」他嘶吼一聲狂奔而去。
對錯之間竟然只有分毫之差──就像生死一樣。
外面到處都是四下橫行的妖魔鬼怪！呵！有點像是科幻電影裡的場景！
呵！誰會想到有這樣一天？
看這光景、看這燃燒得有如地獄的地方，誰會想到幾天之前這裡還是世上最美麗的城市之一？
他有點感歎，但現在已沒有時間讓他感歎了！
或許這個世界即將毀滅；或許這個世界還有一線生機，不管未來如何，反正多的是感歎的機會，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關海霄瞇著眼睛注視著外面那些魅魅──不管是什麼樣的鬼魅都不可能全年無休，一定有辦法躲過他們的耳目的！
他必須盡快把依達太太和依莎貝送走！
「我絕對絕對不會走的！」依莎貝堅決地在他的耳邊低語：「我一直留在這個地方不是為了讓你醒過來的時候當救難英雄！」
「那我只好把你打昏拖出去了。」
關海霄絲毫不為所動，這幾天他已經慢慢發現這些怪物也是需要休息的。
雖然巴黎的天空已被煙霧所遮蓋見不到陽光，但是在正中午、陽光最炙熱的時候，那些鬼魅還是會找地方躲起來以避免光線照射。
再過一個鐘頭就是他們逃走的好機會！
「我已經打聽過了，在機場附近還是有小飛機偷偷起飛，我會送你們過去，一到機場你們就直接上機──」
「我不要！」
「依莎貝！」關海霄緊緊握住依莎貝的雙肩，那不過幾天就已經削瘦的肩膀纖弱得幾乎一搖就碎！
他冷靜地盯住依莎貝的雙眼咬牙切齒地說道：「該死的！你給我聽好！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一命，可是如果你肯替我帶依達離開這個地方，我會更感激你！她還有孩子在家裡等她，依達不能死在這裡！你也不能！我不准你們死在這裡！你聽懂了沒有？我──絕──對不准你們死在這裡！」
依莎貝頓住，她那雙晶瑩的眼裡立刻蓄滿了淚水，這麼多天了……她一直忍住的淚水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
那積壓的恐懼、絕望全都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她哇地一聲，哭著投進關海霄的懷裡！
「我不要……」依莎貝哭得肝腸寸斷地說道：「我不要！我不要離開你！」
「傻瓜……」關海霄勉強微笑，揉揉她的長髮：「這只是暫時的，我們還是有機會見面的啊！」
「那為什麼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關海霄停了兩秒鐘。依莎貝看出他的心思，她又氣又恨地用力推開他！
「叛徒！你是全人類的叛徒！」
「依莎貝……」
「我不應該救你的！」依莎貝瘋了似的尖叫：「我應該讓你被那些妖怪吃掉算了！我恨你！」
「依莎貝！」關海霄根本來不及拉住她，依莎貝已經毫無理智地衝了出去。「依莎貝！」
關海霄氣餒地垂肩，一回頭，依達太太那張不滿意的臉就在眼前。
「依達……」
依達太太卻一句話也不說地轉身出去。
「依達太太！」關海霄立刻拉住她：「不能出去！」
依達太太搖搖頭：「依莎貝是個好孩子，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外面。」
「我會去找她的──」關海霄說著便往外走。
「你這樣做是不對的。」依達太太突然搖搖頭輕輕地說。
關海霄停住腳步。
依達太太歎口氣，大概也知道多說無益吧！她只是微微苦澀地低聲說：「可憐的依莎貝……」
關海霄閉上眼，有點心痛、有點不忍，卻已無回頭的機會；從他察覺到自己愛上阿修羅的那一刻，便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就算是錯──也寧願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