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沈亞
伊羅是拉薩路最好的朋友,也許伊羅會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我沒有勇氣問他。伊羅的樣子比起流光好不到哪裡去,我只怕他根本聽不到我的問題了。
原來這就是那天我在拉薩路身上所感受到的思想。拉薩路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不能說他對,也不能說他不對。事實是我從來沒經歷過什麼民族大愛,我不能明白拉薩路的想法,因為種族要滅絕的並不是我。我只知道流光很傷心,但在拉薩路的眼中,流光的傷心與他的種族可能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比較起來,傷心也許又不是最重要的了吧?
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完成不了拉薩路的托付了。如果拉薩路真的沒從那個門裡走出來,那麼誰也沒辦法把流光從那扇門前拉開的。她像一尊石像一樣固執,除了等她自己想通,要不然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讓她離開。
事情變成這種情形真的是我始料所未及。接到邀請函的時候,我最多的想像也就是類似像豐年祭一樣的慶典吧,怎麼會變成這種情狀?我真的要把這樣一個悲劇記錄下來嗎?要用什麼作為結局?難道這就是慶典的意思?這樣的慶典還不如說是個葬禮。
以薩說「慶典」會在其他人出來之後開始,那是慶祝重生的典禮。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笑得很慘。今年還會有慶典嗎?慶祝什麼?慶祝重生?還是慶祝死亡?
拉薩路啊拉薩路,就算你想當悲劇英雄也不該挑這麼戲劇化的場面呀!可知道多少人要傷心、多少人要絕望?!連我都--忍不住要鼻酸了你知道嗎?
我發現我從來沒見過拉薩路真正的笑容。
快一個月了,他竟然連一次也沒有笑過。
在那瞬間,我真希望可以看看拉薩路笑起來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那種渴望那麼突然的佔據了我的思想,一直到亞伯罕滿身是血的出現為止,我都還幻想著拉薩路笑起來的模樣。
*****
「他們來了--」亞伯罕拘謹的黑西裝上沾滿了鮮血,他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亂了,一隻深邃的眸子流著血,另一隻裡卻寫著驚慌。
他們愣了一下!外面突然吵雜起來,以薩立刻消失了身影。
「我去看看。」
伊羅轉向沙飛爾和西西亞。「我去幫以薩,你們兩個留在這裡,不管發生什麼事,絕不能讓他們打開門知道嗎?」
西西亞慌張地看著伊羅,美麗的臉龐失去了血色。「伊羅--」
伊羅對她微微一笑。「別緊張,我和以薩會擋住他們的。」他說著,也跟著消失了蹤影。
「亞伯罕!亞伯罕!到底是誰來了?是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
西西亞哭了起來,倒在地上的亞伯罕奄奄一息地朝她微笑。他疼愛地碰碰西西亞的臉。「公主……亞伯罕大概--不能再照顧你了……」
「不要!」西西亞哭得傷心無比。從小就是亞伯罕照顧著她,亞伯罕木訥少言,但是照顧她卻無微不至!不管她怎麼罵他、怎麼生氣,亞伯罕都不在乎。亞伯罕是這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不要!不准你說這種話!我不許你死!我要你繼續照顧我!」
「他們來了」亞伯罕努力想往石門的方向爬!失去一隻眼睛的痛苦讓他焦距模糊,但是他必須盡責--他爬向石門,卻在石門前失去了意識。「主人--」
「亞伯罕,」西西亞哭叫著抱住他。
沙飛爾緊緊蹙起眉,臉朝向外面的方向。他感應到了!那股氣息--那是與他有著一半血緣的族人們。「該死的!」
「亞伯罕!你等著!我去替你報仇!」西西亞猛然抬起頭來,美麗的大眼睛裡露出復仇的火焰。「我要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西西亞!」沙飛爾大叫著衝上去想阻止她:「西西亞!」
西西亞已經消失了蹤影,沙飛爾氣得跺腳!
「你這個笨蛋!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呀!」沙飛爾轉向書寫者和流光,又氣又急卻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去。「這--」
「不要緊,你去吧。」不說話的流光突然輕輕地說道。她在石門前坐了下來,眼光迷濛地開口:「任何人都不能進去的除非他們踩著我的屍體走過去。」
沙飛爾無言地看著流光好一會兒,才澀澀一笑回答:「不會的!我不會讓任何人踩著你的屍體走過去。你們等我,我很快回來。」
書寫者緊張得全身發抖!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顯然有強敵來犯了。
他扶著亞伯罕靠在門上,自己則來來回回不安地踱步!不會有事的!他這樣告訴自己,絕對不會有事的!以薩和伊羅是數一數二的高手,有他們在,任何人都不能闖到這個地方來。不行啊!不能在這種緊要關頭!一天的時間很快就要過去了!絕不能在這個時候!
「我記得拉薩路給我看過一本書,那上面的作者說過一句話。他說:如果可以,希望可以有如不死人般無限長的壽命,可以過無限多的人生,愛過無數次。就算沒有愛!能那樣看著人世流轉想必也是件幸福的事情。」流光輕輕地開口。
書寫者愣了一下!那些辭句--那些辭句怎麼會那麼奇異的熟悉?
流光竟淡淡地笑了起來,淒楚的笑容看得人心裡淌血。
「那時候我覺得他說得很對,現在卻發覺那個人是個笨蛋。什麼無限長的壽命?什麼無限多的人生?根本就是無限期的折磨。會說出那種話的人,一定是個笨蛋,一定是個沒愛過、沒流過傷心眼淚的超級大笨蛋。」
然後他想起來了,無比羞愧地發現那個笨蛋不巧正好是他自己。
書寫者愣愣地聽著,直到最後一刻才終於明白拉薩路選上他的理由。原來就是因為他所寫過的那幾句無聊話嗎?當初他在寫那些狗屁不通的文句時心裡在想什麼鬼?他怎麼可能愚蠢到那種地步?!還是他過去一直都是那麼愚蠢的?正如流光所說的--沒愛過、沒流過傷心淚水的超級大笨蛋?!
「你現在還這麼想嗎?」流光抬起眼睛,傷心地看著他。「你現在還覺得那是件快樂幸福的事嗎?」
「不--當然不--」書寫者慘笑兩聲。「如果沒有愛,如果沒有依靠,無限長的壽命真的就是無限長的折磨。上帝對人類很寬容,她只給了有限的時間,要不然--要不然這個世界一定會很瘋狂絕望--為了愛而瘋狂絕望。」
「為了愛而瘋狂絕望……」流光喃喃自語地笑了起來。「是啊,為了愛而瘋狂絕望--就算瘋狂,就算絕望,也是一樣注定了傷心啊呵--呵呵呵--」
「流光!流光!你別這樣!你別嚇我!」書寫者焦急地蹲在流光面前。「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事的!拉薩路會平安走出這個大門,那些壞人絕對不能傷害他的!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答應我!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好不好?」
流光卻不說話。她轉過身子面對著石門,靜靜地盯著那扇門。
她不會相信的。除了拉薩路出現在她眼前,要不然任何保證她都不會相信的。就算是上帝、是宇宙的創造者所作的保證,她也不會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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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緊閉的大門轟地一聲爆了開來!一小群人在火光中緩緩走進了拉薩路城堡。
以薩蹙起眉,身影一晃已到了他們面前。
「這裡是拉薩路城堡,請你們離開。」
為首的是一個銀髮飄揚的威嚴老者,他穿著一身銀白色的長袍!一雙漆黑如星的眸子冷靜而睿智。
「我是獵魔族的長老巴山常漱,我想見拉薩路。」
以薩深吸一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但是為什麼選在這個時間?
「對不起,拉薩路今天恐怕沒有辦法見你們,你們請回吧,明天我會請拉薩路到貴地去拜訪。」
「明天?」
老者身邊穿著火紅勁裝的少女譏誚地笑了起來,以薩認出她就是偽裝成老太太進入城堡的女子。
「明天之後這裡還會有活人嗎?你們打的是什麼主意我父親都已經知道了。你快去叫拉薩路出來,如果他肯認錯,說不定我父親還會大發慈悲饒他一命。」
「這位是?」
「巴山射月。」
「就是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打傷了亞伯罕?!」西西亞憤怒的聲音突然出現,聲音方落,人影已經撲向射月。「賠我亞伯罕!」
「射月退下!」一名黑衣男子猛地將射月往後一拉,徒手接下了西西亞憤怒的一擊。「喝!」
西西亞的身影晃了一晃,以薩的手輕輕一揮,將妹妹的身子擋在身後。他不大高興地看著西西亞。
「你怎麼來了?不是叫你不要跟來嗎?」
西西亞淚痕猶濕,傷心地嚷道:「那個賤貨打傷了亞伯罕!我要她給亞伯罕陪葬!」
「你罵我什麼?」射月的頭髮豎了起來,杏眼圓睜怒到極點。「你這個妖女!你竟敢用那麼難聽的話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