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沈亞
熱情的瑪姬無時無刻都在親吻艾可,他們的熱情讓我這保守的東方人真有點吃不消,每次撞見總免不了面紅耳赤,還因為這樣被瑪姬譏笑了好多次。倒是艾可的反應讓我有點不解。也許他還大年輕,對這個地方的震驚還沒過去吧?我老是覺得艾可的眼神裡充滿了驚懼,除了瑪姬以外,他對任何人都戒慎戒懼,甚至連我這個人類也不例外。
米歇爾老夫妻的行動也很怪異,老像是在查探些什麼東西似的,形跡詭異。我問過以薩,他說他和米歇爾夫妻也很陌生,只知道他們似乎也是拉薩路所帶進來的同伴。
以薩說拉薩路雖是一族之長,但是他們這一族經過長久的離散,有許多人在被獵的過程中都已經遠避他鄉,也不願意再現身了,通常只有有求於拉薩路的人才會再回到城堡。而所謂的有求,指的自然是將人類轉化為他們的族人。
原來他們並不像電影裡所描述的可以自由將人變成不老不死的族人。人類要轉變成異神必須經過祭典,目前有能力主持祭典的也只有拉薩路一個人。但是祭典並不是每次都成功的,像凱洛琳就是一個失敗的例子;失敗之後的人類就會變得與凱洛琳一樣沒有靈魂,只知道噬血--
以薩說過去有那麼多吸血鬼的傳說就是因為他們的族人沒有經過祭典便擅自將人類轉化,那此人到頭來都變成貨真價實的吸血鬼了!到了現在,他們大多瞭解到由拉薩路進行的祭典雖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失敗率,但是不經過拉薩路,失敗率卻是百分之百。以薩說這也是拉薩路不願意為流光進行轉化的原因。拉薩路無法再承受一次失敗,尤其那失敗是發生在流光身上。
至於獵人這一段是伊羅告訴我的。他說世界上有他們的存在,就有獵人的存在,每一種生物都有天敵,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獵魔族人」幾千年以來都追著異神一族的足跡走,不過到了拉薩路這一代,異神族人與他們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只要異神一族不離開城堡、不擅自轉化人類、更不傷害人類,那麼獵魔族人也不會咄咄逼人到非趕盡殺絕不可。
伊羅說協議並不是真正平息爭鬥的原因,事實上主要的緣由還是因為長期征戰的結果使雙方的族人都大量減少,互相殘殺讓他們都沒剩多少同伴了;如果不達到共識,很快的,他們會死得連一個人都不剩,這樣的戰爭唯一的下場便是雙方都滅絕。獵魔族人儘管有消滅異神族人的能力,但是異神族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消滅的。獵魔族人的另一個重大缺點是他們與人類混血,長久下來獵魔族人的血統自然不如異神一族。在這種情況下,拉薩路的提議他們自然可以接受,於是雙方的停戰協議也就產生了。
提到這一段,也就不能不提沙飛爾了。伊羅告訴我沙飛爾原來是異神一族與獵魔族人的混血。難怪他的性格如此偏激!雙方面都不肯承認的血統讓沙飛爾的性格極端偏激,當他的雙親還健在之時他便在兩族之間流浪,等他的雙親都不在了,他便成了孤魂野鬼--直到伊羅帶他來到拉薩路城堡。
但是沙飛爾並沒有因此而改變,反而變得更加激烈,有時候達拉薩路的命令也不理會。這也是我始終無法與他詳談的原因--沙飛爾根本不把那命令當成一回事,怎麼肯與我談話?
沙飛爾唯一認同的人是伊羅,但是伊羅心裡卻愛著拉薩路。
這當然是沙飛爾為什麼那麼厭惡拉薩路的原因。他讓我們去見凱洛琳無非是想破壞流光和拉薩路的關係;他知道他傷害不了拉薩路,於是拿他最愛的流光下手。
他當然知道與其跟拉薩路正面衝突,還不如從他身邊的人開始會容易得多,而那個倒楣鬼自然是流光。如果流光受了傷,最感到痛苦的當然是拉薩路。但是拉薩路若受到傷害,心痛的除了流光之外還會有誰?當然還會有伊羅。
以沙飛爾的聰明,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卻還是不肯放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招,由此可見沙飛爾的任性。我很懷疑凱洛琳屋子裡的那場火也是沙飛爾的傑作之一,只是就算真的證明了也不能改變什麼。拉薩路對沙飛爾的容忍很令人不能理解,但是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我根本沒有立場說任何話;在這場絢麗的情節中我只是一個書寫者而已。
從和伊羅的談話中我瞭解到許多我過去所不曾瞭解的東西,他所說的很多話都讓我深思良久。
例如前面所說的話,更例如伊羅為他的愛情所作的註解。
他說:你必是先愛上一個人才去在乎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就像是異性戀者一樣,你必先愛上對方才去在乎他的年齡、貧富。如果你先愛上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有錢人或是一個恩人,那麼愛的本質已經走樣而淪為次等條件說,那樣的愛已經不是純真的感情。
伊羅愛拉薩路,不是因為拉薩路的形象、權勢或拉薩路的法力,伊羅眼中的愛沒有任何條件,也沒有任何的需求。我深深記得伊羅臉上那一抹苦澀的笑容。他說他並不想得到什麼,也不希望拉薩路知道這件事!他對他的感情很滿足--你相信嗎?我不信。
如果伊羅真的對拉薩路沒有任何需求,那為什麼他對流光會特別冷淡?他當然希望拉薩路能回應他的愛,在這方面異神與人類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我答應了伊羅,在我離開城堡之前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拉薩路,這是我的承諾。
雖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伊羅所說的話,但是我知道伊羅所說的話都是真心的,也許有一天我也會瞭解吧,誰知道呢?
慶典漸漸接近了,城堡裡的客人越來越多,都是些絕美的人物。我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場比美大會的夢境之中。以薩建議我可以一一與他們談話,把他們的故事記錄下來。就算他不這麼建議,我也是要這麼做的,只是我心裡不免要想--這是以愛之名吧?
這些人帶著自己最心愛的對象來到這裡,將他們改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這不是以愛之名嗎?
愛之罪
城堡外下著漫天大雪,呼嘯的風雪漫天覆地地遮蓋了外面的一切。城堡裡卻有溫暖的火光,衣香鬢影、笑聲不斷。
書寫者和以薩靠在城堡大廳的窗口,一人一杯香醇的葡萄酒;大廳裡正開著聚會,優雅的鋼琴聲流瀉在空氣之中,一堆人歡樂地重聚,談笑聲將堡外的暴風雪完全隔絕遺忘。
來到城堡的客人越來越多,大約三十個新的客人來到這裡!再加上那些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侍者,淒清的拉薩路城堡突然熱鬧起來。
大廳的正中央坐著凱洛琳,拉薩路就坐在她的身邊和伊羅下著西洋棋。凱洛琳緊緊握住拉薩路的手,那雙美麗的眼睛視而不見地望著前方--她不動,也不笑,看上去真像個沒有生命的洋娃娃。
流光一個人獨自站在角落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現在的場面對她來說一定很難受,但是她拒絕與任何人談話,只是悶悶地呆立著,孤獨的身影教人心生不忍。
其他人有些正在閒談著百年不見、彼此間所發生的事,有些正優雅地跳著舞,有些則懶洋洋地喝著酒。瑪姬和艾可依照慣例正在另一個角落裡親熱--瑪姬躺在艾可的懷裡笑得十分動人。
書寫者倚在窗邊,無言地注視流光很久,知道自己什麼也不能做之後轉向以薩,百般無聊地開口問道:「以薩,你為什麼沒帶你的愛人來?」
「我的愛人?」以薩笑了起來。「真可惜,我的愛人太老了,我想她可能受不了這個地方的天氣。」
「真的?」
「當然是真的。」
書寫者狐疑地看著他。「你的愛人很老?有多老?」
以薩想了想,手指頭扳來扳去算了許久才回答:「我想大概八十歲左右吧。」
「八十歲?!」他震驚地瞪大了雙眼,怎麼也不能相信以薩會是個愛上八十歲老太太的男子。「你愛上八十歲的老婆婆?!」
「嘿,她又不是一生出來就八十歲。」以薩好笑地瞪他。「她十五歲的時候就和我在一起了。」
「十五歲--」這次換書寫者扳手指頭算了。「嘩!六十五年?你們在一起六十五年了?!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啊,而且往後的上八十五年也會繼續在一起。」以薩笑得甜蜜蜜的。
「她是個人類?」
「是啊。」
書寫者很不解地看著他。「那你為什麼不帶她來這裡?人類會死啊!人類的壽命有限,如果來這裡,那她……」
「她就會永遠青春美麗?」以薩失笑。「我和他們的想法不一樣。我認為人類應該依循本身的步伐往下走。我愛的人雖然會老、會丑,但是她永遠是我所愛的人。不管她變成男人、女人或是變成一隻蟲子也無所謂。她死了我可以等待,等待地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她上了天堂,我會很高興,我會尋找下一段真愛而不會有遺憾。如果她下了地獄,我會等她服刑期滿再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