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沈亞
葉美的眼裡流下淚水,想到女兒這幾年來所受的非人待遇,再看到女兒細瘦的肢體,看到女兒那憔悴蒼白的模樣--她覺得自已有罪!
她早已經知道夏洛蒂要受這樣的折磨,但她卻不肯讓她走。她用她的愛緊緊地綁住了夏洛蒂,讓夏洛蒂一天比一天更痛苦。如果當初她願意當機立斷,讓夏洛蒂開刀,那麼不管成不成功,對夏洛蒂來說都比現在幸福,她卻沒有那麼做,如今她出賣自己,希望讓夏洛蒂重新得回健康,但是夏洛蒂長大之後會恨她吧?
在拉薩路城堡三年,她看到太多拉薩路的痛苦,看到太多當初她沒有想到的事實,如今她什麼都知道了,還能讓夏洛蒂走上那條路嗎?
她不知道--她覺得好恐怖、好無助!
「老婆婆?」夏洛蒂的小手已經攀上她的肩,那小小、清秀的臉蛋在她的眼前晃動。「請你帶我去找媽媽好嗎?拜託你。」
葉美抱起女兒往外走。「我帶你去找媽媽,等一下你一定要吃飯知道嗎?」
夏洛蒂開心地點頭,小小的頸項有些無力地靠在葉美的肩上。
葉美抱著夏洛蒂往外走,不自覺地走到了書寫者的房間前,流光和書寫者正好走出來。
「葉美?」
「媽媽!」夏洛蒂開心地喊了起來,她朝流光伸出手,焦急地想投進流光的懷抱裡。「是媽媽嗎?我是夏洛蒂啊,媽媽!夏洛蒂好想你!」
葉美流著淚,哀求地看著流光。
流光接過孩子,輕輕地撫著夏洛蒂的發。「夏洛蒂--」
「媽媽,夏洛蒂的頭好痛--」小女孩輕輕地在她耳畔說著:「奶奶說只要我想起媽媽就不痛了,可是還是好痛--媽媽,奶奶說我的病很快就會好了是嗎?」
流光忍不住要流淚了,但是她還是露出一笑容,輕柔地拍著孩子的背。
「是啊,只要夏洛蒂乖乖的,病很快就會好了,到時候就可以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了。」
夏洛蒂安心地笑了起來,她緊緊抱著流光,頭無力地垂了下來,一下子連打呵欠的力氣也沒有了。
葉美感激地看著流光,伸出手將立即陷入昏睡的孩子接了過來。
「謝謝你,流光小姐。」
流光無言地落下淚!凝神注視著夏洛蒂那蒼白的模樣。以前她曾經看過夏洛蒂的照片,那時候的夏洛蒂看起來健康活潑,一張紅通通的小臉蛋惹人無限愛憐。眼前的小女孩骨瘦如柴,天知道受了多少折磨才走到今天。如果她是葉美,她會有多麼痛楚!
葉美抱著夏洛蒂輕輕地走了,灰色的背影無限淒涼寂寥。
「你一定不知道,葉美當年是日本最紅的玉女影星,巧笑倩兮的嬌美模樣不知道迷煞多少影迷的心,連我看到她的海報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她在聲望最如日中天的時候愛上了一個冷血導演,但對方早有妻室,對她也不是真心的,那個男人根本不想和葉美在一起。葉美不在乎,她離開那個男人,獨自一個人生下了夏洛蒂,然後無聲無息地退出影壇,專心照顧心愛的女兒。
「夏洛蒂不到四歲就已經被醫生宣佈無藥可救,但是葉美不肯放棄。她不知道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反正她來了,在門口守了整整一個月,拉薩路才肯見她。她求拉薩路救夏洛蒂,條件便是她到這個地方終生為奴以換取夏洛蒂的健康。」
「終生為奴?」他愣愣地看著葉美的背影,流光哽咽的聲音像是電影中的旁白。
他覺得心裡有條奇怪的線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抽動了一下,微微痛楚的感覺居然讓他的眼眶出現了些許霧氣。
「為什麼--為什麼拉薩路不肯救夏洛蒂?那麼無聊的交換條件又是做什麼用的?難道葉美對夏洛蒂的愛還不夠感動他嗎?拉薩路還需要奴隸嗎?他不是萬能的?他不是什麼都做得到嗎?」
「拉薩路可不會為了任何人的感情而感動,那傢伙是個頑固的原則主義者唷。雖然我相信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原則,或者他的原則到底是什麼。不過這也是拉薩路迷人之處啊,你說是嗎書寫者?」笑聲中,一抹淺白色的人影漸漸出現。
「沙飛爾--」
似笑非笑,美得不免有些令人驚、心動魄的男子。
書寫者注視著眼前的男人--整個人散發出來的全是一種驚險的感覺--不是那種驚險,而是--那眉,只要再濃一些便顯得過頭;那眼,只要再深一些便顯得過於黯淡;那面孔,再俊一些便顯得不夠陽剛;那笑容,再多一些便顯得太過善良
比起拉薩路,沙飛爾中性許多,看上去不像個男人,卻也不像個女子。那麼柔和,卻又那麼剛烈的組合讓他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的男子,只能仔細地打量著他的一切,試圖將他歸類,卻知道自己注定要失敗。那帶著幾絲邪氣的黑髮落在他的眉間,有種冷眼旁觀、高高在上,卻又飽含興味的味道。如果不戳破,人們會以為他是從中古世紀走出來的上流紳士。
他穿著訂製的合身白西裝,上衣的口袋裡吊只精緻的金色懷表,是時下最流行的復古風。那一身白讓他烏黑的發特別搶眼;那西裝一看便知道是極為昂貴的高級品--人類的高級品。他打扮得多麼像是斯文有禮的人類,只是那雙銳利的眼卻洩露了他的意圖這是個將世事玩弄於股掌間而毫不愧疚的人,也或者他是那種以別人的痛楚為樂的人。
「誰的痛苦對拉薩路來說都無所謂唷。除了他自己的痛苦,除了他自己的感覺,那個人什麼也不在乎。」沙飛爾笑著這樣說道。他看著流光,眼裡露出一點欣賞:「啊,你就是那個令拉薩路著迷的小女孩吧?的確是人類中的精品,你也愛上他了吧?呵,多麼愚蠢的感情啊。」
書寫者皺起眉頭。「我不喜歡你說話的語氣,我們現在正要去餐廳,不介意的話,我們該走了。」他說著,挽起流光的手往外走。
「因為愛情而產生勇氣嗎?我親愛的書寫者。」沙飛爾的笑聲遠遠傳來:「這個城堡有特殊魔力會讓你陷入愛情的痛苦之中唷,現在告訴你可能大晚了吧,呵--」
流光抬起眼,他卻悶著頭往前走。「別理他,那傢伙只是唯恐天下不亂而已。」
「但是他有透視人心的力量。」
「人心是善變的。」
流光不再說話,她只是微微低頭,被握在他手心的手不由得微微僵硬起來。
慶典前的客人們
整座城堡的氣氛明顯不同了。同樣的窗明几淨,也同樣安靜無聲,但的確有什麼東西改變了,似乎不再那麼寂寞似的。難道城堡也感受到了慶典接近的氣氛?
走在安靜的城堡中,書寫者還是緊緊握住流光的手,流光幾次不自在地想收同自己的手,他全不在意地略過了,只是聳聳肩說:「你也知道我很膽小,就算幫幫我的忙吧。」
一直到走到了餐廳前,流光才停下腳步,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到了--」
他的手顯得有些空洞,失去了流光的溫度,空氣再度寒冷起來。
他們站在門前,正猶豫著該不該開門,那精雕細琢的門已經打開了,兩名女侍在裡面朝他們露出甜美的笑容。「請進,主人和客人們都已經到達了。」
華麗有如宮廷一般的餐廳裡有張巨大的長桌,周圍已經坐滿了人。餐廳的四周有許多來回走動的侍者,態度恭謹而輕鬆。一座淒清的城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熱鬧的貴族宮廷。
他們一出現,餐桌周圍的眼光立刻投射過來。有許多的生面孔以前沒見過,可能是剛到的客人吧?那些人的眼光並不十分友善,流光與書寫者不免有幾分緊張。拉薩路卻表現得相當自然,彷彿他們原本就是這城堡中的一分子似的起身招呼他們:「請兩位到這裡坐吧。」
書寫者再度挽住流光的手往拉薩路的身邊走去。到了位置上,拉薩路紳士地替流光拉開他身邊的椅子,兩個人目光只交會了一剎那便各自急急閃開對方的眼神。
「這是我們的書寫者。」拉薩路為他們介紹。「我希望當他有疑問時,各位能誠實回答他的問題。」
「要有多誠實呢拉薩路?」坐在餐桌後方一個滿頭火紅頭髮的艷麗女子問了。「我真不明白你的做法,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找一個與我們毫不相千的書寫者來這裡?」
「瑪姬的問題我也有,我不認為我們需要書寫者,我們根本不需要記錄什麼。」另外一個男子附和著說道。
拉薩路冷冷的眼光掃過他們,他像個大家長似的開口:
「這是我的決定,如果有人不贊同我的做法,現在就可以離開。如果想留下,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因為我要的是你們絕對的誠實而不是敷衍,更不是謊言,這是命令,還有疑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