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沈亞
他們才見過兩次面就談了這麼多嗎？
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才是妖精的受害者！現在他知道小羽根本不只針對他，她對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問那個荒謬的問題！
「你愛她。」
他冷哼一聲：「你憑什麼下這種定論？就憑我被那個小妖精整昏了頭問你的話？」
關夢歌微微苦笑轉過頭來：「如果真的那麼荒謬，你根本不會被困擾。」
「人性很複雜，誰都有被迷惑的時候，別告訴我你沒有過這種經驗！」
迷惑？
她澀澀地想著，如果真的只是迷惑就好了。但他倔強的眼神和固執的唇角告訴她：他不過是在做困獸之鬥罷了。
「你不必說服我，畢竟這件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只是來向你道歉而已。」
她扼抑著自己的心情，平淡地說道。
他瞪著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他到底想說服誰呢？
是她還是他自己？
承認自己對小羽的感情就這麼難嗎？
謊言堆積謊言到後來會變成什麼？他希望自己的生活必須用一堆謊言來建造嗎？
三十二歲的男人，害怕被自己的愛所傷害，他到底是迷惑還是真的愛上小羽？
他茫然地歎口氣，自己剛剛不也說人性太複雜嗎？「你不必向我道歉，我也不會因為歐克強而責怪你，他喜歡小羽是他的權利，我不是暴君，也沒有資格限制他們在一起。」
「那我就放心了，打擾你很不好意思，我現在就走。」她朝他奪澀一笑往外走。
「等一等。」
她背對著他停了下來：「還有事？」
昂軒思索著應該如何開口。
他總不能問她：你是不是愛上我了吧？
「夢歌……」
她轉過身來，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感情：「你剛剛說人性很複雜，我同意你的話，我也承認自己會被迷惑——」她微微歎口氣，神色淒迷：「但這並不表示我就不會清醒，商場上的人最擅長的就是快刀斬亂麻。」
他站了起來走到她的面前，凝視她雍容的臉：「你是這樣認為的嗎？那你知不知道有時候快刀斬亂麻也會出錯？人的感覺瞬息萬變。」
她苦笑著迎上他的視線：「但有一種感覺是不會變的，女人的直覺準確性高達百分之八十，我看得出來的。」
昂軒挫敗地耙著頭髮：「我糊塗了！這是一場大爛仗！」
「可惜不是為我而打的仗。」
她黯然地望著他：「或許你從來就沒有糊塗過。」她將手中的西洋神話輕輕放到他的書桌上：「糊塗的是我，而我甚至不是你戰事裡的一份子。」
他抬起頭來，她已走出門，輕輕地關上了他的視線，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為什麼會這樣呢？他自問。
當初第一次見到她，他是很欣賞她的，許久不曾有過成家的念頭，但見到她，他是想過的。
如果和她談戀愛必定平靜無波，雙方都是理智的成年人了，在婚姻的前提下，他們甚至很可能會攜手共創未來。
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五分鐘後出現的習小羽改變了這一切，他們連戀愛都還沒來得及開始談便已宣告結束！
關夢歌會是他理想的妻子，她所具備的一切物質都符合他的要求，而不是那個來歷不明的習小羽。
是誰說過愛情是沒有道理的？
他苦澀一笑，現在他甚至沒機會再回頭，而對小羽的感覺到底又是什麼？
從頭到尾他都沒開口說過「愛」這個字，可是情敵和危機已翩然而至，這一切都不是他所能左右的，愛情真的沒有半點道理，他還沒弄清楚狀況便已一頭栽了進去！
時下不是有句話這麼說的：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頭向左偏一點……手抬高一點點……對！就是這樣！」
小羽有點好笑地看著歐克強不斷要求她頭高點、手低點，他的表情十分認真，和平時談笑時的神態完全不同。
他給她穿的衣服很好笑，一襲淡藍色的薄紗，背後還有兩片薄薄的翅膀，頭上也戴著同樣色系的頭紗，腳上則套著可愛的平底鞋。
這很像她自己原來的樣子，只是臉上擦的粉讓她不太舒服，但他說這是一定要的，否則在鏡頭裡會顯得很蒼白，她不置可否的任由他擺佈。
這是她第一次進攝影棚，典兒和昂軒先生也來了，典兒開心地在攝影棚裡東奔西路，玩得不亦樂乎，昂軒先生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
他會喜歡她現在的樣子嗎？
小羽有點耽心的偷偷看著他，這是他可能看到最接近自己的樣子，他會不會覺得她很怪異！
「小羽看我這邊好嗎？」
她心神一斂，像個被逮到從事吃糖的孩子一樣臉紅了起來：「對——對不起——」她囁嚅著。
歐克強微微一笑，她不知道她現在的樣子有多迷人，多像個真正的妖精，任何男人都不會捨得把眼光移開的！他的助理們光是花在傾慕她的時間就遠比工作的時間來得長！
更不要說正站在旁邊的史昂軒了！
他看起來很平靜，但他的眼神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的眼裡燃燒的熊熊火星，比攝影棚裡的燈光還來得更亮更熱！
表姐關夢歌曾經警告過他，史昂軒是個不可輕忽的情敵！由現在的情形看來的確如此！
如果他想得到小羽，非得好好下一番心思不可！
「歐先生？」
「哦！燈光暗一點……」
「爹地！小羽是不是很漂亮！很像妖精？」典兒蹦蹦跳跳地在他的身旁低聲叫道。
好幾天沒再聽到她們提妖精這個話題，現在聽到不知怎麼的，感覺上很自然，很有點懷念的味道。
他輕輕一笑，將典兒抱了起來：「是啊！小羽很漂亮，很像個真正的妖精。」
典兒開心地笑了起來：「小羽是我看過最漂亮的妖精喔！她要是當新娘子一定更漂亮！」
這個小鬼靈精！
昂軒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典兒狡獪的小臉，這幾天她想盡了辦法要讓他和小羽在一起，居然肯乖乖自己洗澡上麻睡覺了！
小傢伙自以為高明，卻不知道自己每次都做得「天衣有縫」，竟然要小羽陪他寫稿，要小羽不可以太早睡，還頻頻叮嚀他晚上要找小羽陪他，因為會有怪物要捉他。
他啼笑皆非地揉揉她的頭髮：「你想小羽當誰的新娘子？你不怕她嫁人了就不陪你了？」
「才不會！」典兒篤定地回答：「如果爹地不要小羽當新娘子，那歐叔叔也會要的，他很喜歡我，不會不讓小羽陪我。」
昂軒沉默地轉頭看正在替小羽拍照的歐克強，他的確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最近他三天兩頭找小羽，若不是每次都有典兒在，他大概會氣得拆散他全身的骨頭！
「爹地！你要不要小羽當你的新娘子嘛？」她不死心地追問。
他放下她：「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那你到底要不要？」
要不要？
他炙熱的眼神直直射向一團光圈包圍下的小羽，他要是不要她就該死了！
「小管家婆！你真是囉嗦，自己去玩。」他輕輕斥她。
典兒不悅地嘟起唇：「爹地是膽小鬼！」她氣呼呼地跑開了，一面抓起豆豆喃喃自語著：「他若是不要，歐叔叔就會娶走小羽了……」
昂軒轉過頭，眼光落在小羽的身上，幾乎無法再次將眼光移開！
燈泡下的小羽輕輕舉起細緻的手腕，掌中是一瓶精緻的香水，昏黃的光線下她顯得神秘又清純得醉人！
一個妖精新婚？
他不知道這個念頭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它是那麼引人、那麼令人憧憬！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在乎她到底是不是一個妖精了？習小羽就是習小羽，她到底是什麼並不重要。
他不知道這是一份什麼樣的情感！竟會強烈到讓他害怕起來！算算這些年來，認識過交往過的女人何止數十？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讓他害怕自己的感情，而她做到了！
不費吹灰之力！
「史先生，有人叫我把這個交給你。」一個工作人員匆匆自外面走進來，交給他一個信封。
他心在焉地接過，突然想到沒人知道他今天會在這裡，連他自己都是臨時起意才來的。
他蹙著眉看著手上的白信封，這和一般的信封沒什麼兩樣，上面沒有任何字——
他打開，抽出裡面的紙條：將東西交出來，否則要你的命。
他悚然一驚。
紙條上的字是英文，而且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英文字所拼成的。
是誰會做這種事？難道對方日夜監視著他？
他收起紙條，焦急地在攝影棚中尋找典兒，對方既然知道他在這裡，那麼難保不會以典兒來要脅他！
「典——」
「爹地！爹地你看。」典兒手上拿著氣球開心地向他跑來，他正鬆了口氣—
—
「怎麼回事？！」
燈光猛然熄來，密閉的攝影棚內頓時陷入混亂中：「保險絲燒斷了嗎？快去拿手電筒！」歐克強叫道。
「誰捉我？不要捉我！」典兒尖叫起來：「爹地！爹地有人捉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