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沈亞
樂雙點點頭:「我會打電話給他的。」
「你還不打算搬回來住嗎?」
她垂眼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和殷唯斌的事一直懸宕著,彼此都避免談起那已迫在眉睫的現實,只是一味地逃避,但爭執卻越來越多,裂痕也越來越深。
到現在才知道,和創不能溝通的;每次談起那些問題,他總是逃避責任,不願多說,結果弄得彼此都不愉快,距離也越拉越遠。
他們見面的次數和時間都不再像過去那樣長而甜蜜。
她知道他們是不可能再和過去一樣了。
可是叫她放棄、離開,卻又是那樣的困難!
住在岑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克航每每總深思地望著她,好久好久都不肯移開視線,什麼都不說,而那眼神卻似乎在考慮著什麼生死攸關的大事!
這一切能告訴她嗎?
她還不習慣向別人傾吐心事;除了對克琦之外,向任何人說起這些事她都覺得奇怪——即使是認識了二十多年,幾乎是看著她長大的傅月秋!
「你有心事?」
「沒什麼。」她不自覺的回答,真到看到她眼中的黯然,她才後悔自己近乎完美的防衛系統。「傅阿姨,我不是不肯告訴你,只是現在說還太早……」
「沒關係。」傅月秋苦笑著揮揮手表示不在意。「你不想說就不要說吧!」
「傅阿姨——」她的話聲戛然而止,目不轉睛地盯著剛從門口走進來的一對男女。
那是殷唯斌和他的妻子李雯。
侍者領著他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他們看起來真的很合適。
那種閒適的恬淡,只有在老夫老妻身上才看得到!
他們輕聲交談,不時以眼神相互示意,肢體語言都表示著:他們是一對早已對對方的存在習慣,而視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們是夫妻!
她早已明白的一種密不可分的關係,卻仍然為此痛不可遏——
「小雙?」傅月秋關心地探視著她:「怎麼啦?臉色怎麼忽然變得這樣難看?」
她努力平復自己翻攪的心情,勉強擠出個笑容:「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我再打電話給你好不好?」
傅月秋的視線飄向坐在窗邊的那一對男女,在心裡歎口氣。「好,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勉強鎮定地站了起來,走向門口,臨走前仍忍不住望了他們一眼——
他們沒有發現她,因為他們的眼裡只有對方。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氣,走出餐廳大門,像逃離鬼魅追逐般地逃離了那個地方!
小捷他母親的死,給了克琦很大的震撼!她一下子沉默了下來,鬱鬱寡歡。
人的生命在那一剎那顯得那樣的脆弱、不堪一擊!她還很年輕,才三十出頭的女人不該就這樣為死神所召喚!可是卻無法駁斥命運些什麼。
自己是不是也會像這樣?像泡沫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無聲無息,只有親人及朋友會記得曾有她這樣一個人存在過。
到那時所有愛與不愛,現實與虛幻其實也都沒有什麼差別了吧!
那麼現在,她到底又在乎什麼?
「克琦?」
她轉過身,葉子站在小公園的入口處朝她微笑。「嗨!你回來了。」
「岑媽媽告訴我的,她說你心情不好,跑來這裡吹冷風。」他走了過來,關心而深情地望著她:「還在想小捷她媽媽的事?」
「嗯。」
「傻瓜。」他輕斥,拭去她臉上不知不覺中落下的淚水。「別哭了!看你哭,我比你還心疼呢!」
她倚進他的懷裡。「只要想到小捷還那麼小,我就忍不住難過……」
「或許這是對他的試煉也說不定,上帝是很公平的!」他撫著她的發。
克琦歎息:「妖精居然和我談上帝。」
「或許你比較喜歡佛祖?」
她被他逗得笑了起來:「你真是頑皮的妖精!」
「我是個很愛你的妖精。」
克琦仰起頭,這才發現葉子其實滿高大的;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他看起來已有成年男子的氣勢!「你變老了。」
「當然,否則你肯嫁給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嗎?」他微笑:「妖精在人間,其實和人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多了一些能力而已。」
「長生不老?」
「如果你死了,我會回妖精界去,或陪著你一起走。」他深情而溫柔地回答。
克琦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這次葉子輕輕吻去她臉上的淚痕:「嫁給我好嗎?」
「好。」她輕喃,在心中已十分篤定。
「這次不問我靠什麼養你?」
「就算你養不起我,我一樣跟定你了。」
第十章
欲走還留
該走了空蕩的屋子已沒什麼可供依戀
最後一支玫瑰已在昨夜凋謝
深愛的你將在往後的每個夜裡
在落淚時含笑憶起
真的該走了這一屋子的陰霾何須弔祭
最後一首舞曲在唱針停止的同時
再也唱不出旋律一如我深愛的你
已背轉過身去
舞影婆娑怎堪弔祭
如果留下愛是不是會停止
是不是仍在這裡苦苦等你
或許再換首新的舞曲
而深愛的你
是不是就不再是背影
如果留下愛是不是會用盡
是不是再也沒有玫瑰可供凋零
我深愛的你
能不能
能不能再回到過去
仍是要走吧
最美的回憶
最傷痛的結局和
最深愛的你
行囊沉重得無法提起
欲走還留最大的難題
深深知道走
是因為愛你深深愛你
不想讓所有的情
死傷殆盡
預演前的一個禮拜,樂雙搬出了岑家,住進了傅月秋的家裡;一方面是為了地點比較方便,別一方面也是為了讓自己安心練習。
她的住址和電話只有克琦有,而葉子根本不需要那些,她交待過他們別讓任何人知道,而所謂的任何人指的當然是殷唯斌和岑克航。
這是一個彼此冷靜的機會。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傅月秋含笑走了進來,交給她一杯牛奶:「累了吧?喝點年奶,等一下我們出去吃飯。」
她輕啜了一口便將杯子放在桌子上。「謝謝,不過我不餓,不想出去。」
傅月秋在床畔坐下,凝視她消瘦了許多的頰和蒼白的神色:「你看起來很糟,演奏會快開始了,你受得了嗎?」
「我很好,只是有點累,好好休息幾天就行了。」
「那就好。」傅月秋點點頭:「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晚一點再做宵夜給你吃。」
「傅阿姨——」
「怎麼啦?」
樂雙有些猶豫,卻仍忍不住開口:「你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傅月秋看起來十分吃驚,然後是感動的笑容。「你不再拒絕我了嗎?」
「我從來沒有拒絕過你。」
「早知道讓你到克琦那裡住一陣子,會對你有這麼大的改變,我求也要求他們收留你!」
樂雙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他們真的教會了我很多事!」
傅月秋重新在她的面前坐下,溫柔地凝視她的臉:「我一直想問你,可是不敢問,怕你又和以前一樣不理我,既然你不再拒絕我了,那告訴阿姨,是不是那天那個男人?」
樂雙點點頭,咬著唇想了一想:「你別生氣,可是您能不能告訴我——」她勇敢地抬起眼直視她:「你是不是在很多年前就愛上我爸,所以才一直到現在都還不嫁人?」
她一愣,久久不能言語,過了好半晌才苦笑起來,「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
「很難不看出來。」
傅月秋歎息一聲。「我的確在很早以前就愛上你爸爸了,當時你爸你媽是對年輕而且有前途的夫妻檔,他們之間的愛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是我仍然一頭就栽了進去,無可自拔。」
「我爸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很長一段日子,差不多快一年吧!我猜你媽也應該知道,只不過她沒說而已。」
「可是他們還是離婚了不是嗎?」
她苦笑:「他們是離婚了,可是不是為了我。事實上沒有任何女人能讓你爸爸離開你媽媽的,我早就知道那點明知道還往下跳所以才傻。你父母是因為音樂理念不合;你爸是個有音樂野心的男人,可是你媽卻是個很有音樂理想的女人,而這兩者是很難並存的,所以他們分開了,離婚是你母親提出的,你父親並沒有意思要和她分開。」
「你和我爸在一起時不痛苦嗎?」
傅月秋慘笑起來:「當然痛苦,十分十分的痛苦,當情婦是女人最悲慘的命運;我每天都在等他,卻每次都得讓他回到你母親的身邊,那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我更沒資格要求什麼。你爸爸是個很自私的男人,他根本不想選擇,他希望同時保有兩方面,而且相安無事,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他瞞著你母親和我偷偷來往,偶爾在我這裡住上一夜,清晨又匆匆忙忙地回家,你想我會不痛苦嗎?」
樂雙忍不住歎息:「那你為什麼不離開他?」
「如果離得開也就不會那麼難受了;我試過很多次,可是只要他一來找我,我就只有投降的份,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和你母親離婚。我想樂國心裡最愛的仍是你母親,並不是說他對我完全的無情,而是那份感情怎麼樣也無法超越你媽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他並沒有向我求婚,而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實在太多,我終日活在隨時可能失去他的巨大陰影之中,有一陣子我以為我會瘋掉!」她苦笑,現在再想起過去那段日子,仍餘悸猶存——那是太慘痛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