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沈亞
第一章
未世紀
有沒有人陪你,在夜裡聽首溫柔的歌
有沒有人在夜裡,為你點盡溫暖的燈
我知道也許多年以來你一直踽踽獨行
航行在沒有渡口的茫茫人海
我知道也許許久以來你一直在尋找
那個可以歸屬安定的溫暖港灣
獨自在夜裡靜靜落淚
有著不為人知強顏歡笑的悲哀
我明白
因為我一直都在這裡為你的堅強喝采
因為我一直都在這裡當你傷悲的時候
無言為你拭淚用我
最真的祝福
即使是在這人情淡漠的
未世紀
好!她的失業了,那又怎麼樣?沒聽說失業會死人的!
對!她是嫁不出去,可是她才二十四歲!二十四歲沒嫁人是死刑嗎?就算她的家人朋友全都早婚好了,誰規定她也必須依循慣例?
他們都說她膽小懦弱,說她胸無大志;沒錯,她是這樣的。看看她今天發脾氣的下場吧!工作丟了,還弄了一身的晦氣!
好脾氣和沒脾氣是存在很大的差別的!
發這場脾氣,全世界的人都會為她鼓掌叫好,只除了邱先生和她自己。
真有些後悔對那個勢利小人那樣大吼大叫,可是心裡卻也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那真是亂過癮的——邱先生那大張的雙眼和鐵青不可置信的臉色讓她一吐胸中的怨氣!
克帆和克航要是知道了一定樂歪了;他們早看不過她這種逆來順受無所謂的個性,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的脾氣有什麼不好,當保姆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有耐心難道也是一種錯誤?
她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
小捷是有些調皮,可是才五、六歲的孩子,哪一個不調皮?
她家是很窮,母親臥病在床,父親在鐵工廠做事,養了四個小孩,交不出學費也不是什麼大錯,晚收個幾個月,幼稚園也不會倒,何必一定要叫小捷退學?
那麼小的孩子在天守在母親的病床前是很不健康的,難道叫他跟著他爸爸到鐵工廠那種危險的地方去嗎?
簡直是太不通人情了!
可是——想了想,她這樣也太衝動了,大不了她替小捷繳學費就是了,何必那麼生氣?她這樣一走,那些孩子們怎麼辦?小捷明天一樣不能上學——
她沮喪地歎口氣,無奈地踢著石子;在台北市的街道上,現在連想找小石頭來踢都很難了!
家就在不遠處,現在才下午三點,回去一定會被嚴刑拷問,可是不回去又怎麼樣?
這幾年來,她全心全意都在那些孩子身上,朋友們都笑她去開間孤兒院算了,連男朋友也沒交到一個。
在路邊玻璃店面裡看看自己的樣子——
一副大眼鏡經年累月掛在鼻子上,身材又瘦又小,活像個孩子似的;為了方便,頭髮永遠都剪得短短的,說自己難看真的是滿對不起自己的,可是心裡比誰都明白,用「其貌不揚」來形容自己都還算客氣!
不能哭!不能哭!
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有什麼好哭的?
他岑克琦不是沒人要,只是沒機會罷了!
女人也不一定非要結婚才會幸福啊!現在離婚率那麼高,就算結了婚說不定一樣離婚,到時候倒霉的還不是小孩子?
人在心情低落的時候是容易鑽牛角尖的,那只會使自己更不快樂、更加失意,她不能犯那種錯誤的,她不是一向最樂天知命的嗎?
人要知足才會快樂,她不是一向都很知足嗎?為什麼現在她卻站在這裡自怨自憐?
她苦笑著搖頭,站了起來,伸伸懶腰——「笑一個吧!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不是嗎?」
仰望天空,冬天已快過去了,天氣漸漸變得溫暖,天空也清朗起來了——難得如此悠閒,何必為那些事煩心呢?讓自己放個假也沒什麼不好啊!
轉角就有個小公園,去看看那裡的小孩,陪他們玩可比站在這裡傷心強多了!
她微笑著走向那個小小的公園,孩子的嬉鬧聲滾滾的傳了過來——世上還有什麼比小孩更珍貴的?
「再說一個,拜託啦!大哥哥再說一個就好了……」
「對嘛!對嘛!再說一個妖精就好了——」
「說啦!說嘛!……」
她踏進公園,滑梯下聚集了五、六個年齡相仿的孩子,圍著一個男孩央求著什麼。
好奇使她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男孩的聲音十分吸引人,有種令人忍不住要仔細聆聽的魔力——
「有個小小的金色妖精,她的名字叫寶貝……」
孩子們凝神屏氣地聽著,渾然忘我,望著少年生動的表情發愣。
「寶貝脾氣很固執,而且十分驕傲,她的魔力比其它妖精都更來得厲害哦!可是寶貝也很善良,只是有時候會鬧鬧小脾氣而已,她有一雙金色斑讕的翅膀和一雙深藍深藍得近乎黑色的眼睛……」
午後的陽光投射在少年的發上,柔柔的波浪蕩著點點銀光,少年的背上若隱若現——
她不禁驚異的在睜雙眼!
那淡淡的光芒像極了一雙薄薄的羽翼——
她定在當場,目不轉睛地望著少年的身影,耳邊仍不斷響起少年飽富磁力的嗓音——
「有壞人要捉寶貝去解剖哦!」
「嘩!然後呢?然後呢?」
午後的聲響少得令人置疑,車子和人聲全然消失,公園裡安靜得連陽光灑在樹葉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少年不經意地抬起頭,目光和她相遇——
那是一雙泛著銀黑光點的星眸——毫無防備的,直直地——直直地望進她的心裡——
少年輕輕大睜雙眼,唇角竟泛起溫柔的微笑,彷彿與她相識多年似的,「你來了。」
克琦失了魂似的動彈不得,內心深處被什麼觸動了似的——那好久好久以前——好深好深的回憶,被掩埋很久很久的……
「大哥哥!然後怎麼樣了啦?」孩子們不安地催促著,少年又回過頭,繼續他的故事。
她不知道後來那個叫寶貝的妖精有沒有被解剖。
少年的眸子釋放了她,可是她卻被自己內心深處那不明所以的激動所圍困!
那是什麼?
她不明白,她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突然這樣地激動了起來!彷彿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似的——彷彿在多年前也有這樣一個場景——
可是——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他是誰?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只知道再回過神來,孩子們都已經散去,少年正站在她的眼前,含笑注視著她:「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她還來不及回答,也不用回答了。
因為他話一說完便已昏倒在她的身上。
「葉子很呆。」她無奈地搖搖頭。
「我有同感。」
「他為什麼不找個好一點的方法出現呢?這未免太——太那個了一點。」
「哪個?」
她皺著眉想了一想終於放棄。「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有些惡作劇地笑了起來:「我當然不知道,尤其不知道史昂軒怎麼會那麼笨,到現在還沒把你教懂!」
「寶貝!」
寶貝輕輕微笑,望著他們坐上計程車的身影。「葉子是很笨,可是這樣也好,兩個笨人在一起會滿快樂的!」
「也許他會比我們幸運。」
「不可能。」
「為什麼?」小羽不解地望著寶貝絕美的側面。
寶貝溫柔地打個呵欠:「因為我們已經夠幸運了。」
「琦琦。」岑太太拉著女兒的手走到客廳的角落,興致昂然地:「你從哪裡撿回來這個孩子的?育幼院可不收這麼大的孩子吧?」
岑克琦望了望正在飯廳大吃大喝的少年;他的面前正坐著她的一對雙胞胎兄姊和她已退休的父親。看著他們和母親同出一轍的表情,她忍不住呻吟一聲:「在公園裡,他在那裡給小朋友說故事。」
「真是好孩子。」岑母笑吟吟地:「你瞧他長得多俊美,比克航還好看呢!」
「媽——」
「媽,沒飯了!」
「來了!來了!伯母給你下面吃。」
她笑瞇瞇地走進廚房準備下面。
克琦無奈地攤攤手走進飯廳:「他——」
「哇塞!小子,你比我還能吃耶!將來長大一定不得了!」岑克航以十分欽服的眼光望著眼前的少年。
「我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了。」少年羞澀地笑了起來,不太好意思地轉向克琦:「剛剛嚇到你了,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她在他的面前坐了下來:「你叫什麼名字?」
「葉子。」
「葉子?」
「樹葉的葉,兒子的子。」
「沒有名字嗎?就只是葉子?」岑克帆好奇地問,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在他的身上轉了轉:「看你的樣子不像沒有家的人,你是從哪裡來的?」
少年想了一想指向東方:「那裡,我住的地方離這裡很遠很遠。」
「總不會遠到沒地名。」
「有啊!不過我不知道怎麼說。」
「你住在國外?怎麼中文說得這麼好?」克航有趣地望著他,彷彿他是什麼稀有生物似的。
「我——」
「拜託,人家只不過吃了我們一頓飯,你們幹嘛?戶口調查?」克琦無奈地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