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沈亞
祁寒微微一笑,那笑容幾乎是淒苦的,令海文心中一痛!
「那是你的眼光,我真的不認為現在的我有什麼不好,我累了,應該要休息的。」
「這真的只是休息嗎?」她幾乎是傷心地比比四周慘淡的環境:「你真的想要這樣的休息嗎?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你自己?耐心的等了你一年,我以為一年夠久了,可是你還不清醒,還要繼續墮落下去!你要讓自己墮落到什麼樣的地步才會甘心?一定要流落街頭嗎?一定要弄到玉石俱焚你才會覺得足夠嗎?」
他的手微微一揮,無動於衷地:「你這些話我都可以用錄音機錄下來了。」
海文閉了閉眼,心痛得幾乎想調頭就走!
這就是她多年的好朋友!
他的自暴自棄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她苦口婆心地勸,凶狠惡毒地罵,威脅利誘,他全都置之不理,對任何事都不再關心!
能說的、能做的,她都使盡全力了,現在她到底還能怎麼樣?
再睜開眼,祁寒又恢復了他的老姿態:坐在窗前發呆。而蜷縮在牆角的那個孩子,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動一下。
她看了看他們,絕望地站了起來往門口走,這時,門鈴居然響了。
海文打開門,錯愕地嚷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門口的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我跟蹤你!」
「你——」到口的責備,在他的揚眉下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海文讓開路讓他進來,反正自己已是無計可施了,何不讓他試試?
「進來吧!祁寒,見見金導,金導演。」
「我不會答應任何事,也不歡迎任何人,你們請回吧!」祁寒淡淡地開口,甚至不願意轉過身來。
「只可惜我這個人向來不接受拒絕。」金奇同樣冷淡地走到他的身邊:「這部片子,我就是要你接任配樂的工作。」
這次他連回答都懶得回答。
海文上前輕輕扯著他的衣袖:「祁寒——」
「讓我和祁先生單獨談談,行嗎?」金奇的口氣溫和,但卻隱隱含著強制的命令。
海文皺皺眉頭,終於下定決心似地走向角落的孩子:「弟弟!阿姨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不好。」
她一愣,從祁寒的大襯衫裡露出一雙出奇晶亮又出奇冷漠的大眼,這孩子有著一雙令人畏懼的眼睛。
「弟弟,祁叔叔和金先生有事要——」
她伸出的手被寶貝毫不客氣地打回:「別碰我!」
這時的祁寒忽然轉過頭來,眼睛裡首次出現一點人性:「讓寶貝留下。」
海文的臉色剎時僵硬起來,她起身,略受傷害地走向門口:「你們慢慢談,有什麼結果再通知我。」然後大門被關上,屋內只留下三個沉默的人。
金奇打量祁寒的側面,眼前這個男人和過去他印象中的男人有極大的差別,不但相貌變了,連氣質都有些不同!
印象中的祁寒有張十分深刻、稱得上好看的臉,而且身上尊貴的氣質總令人聯想到中古世紀的貴族,而現在的祁寒輪廓更加深刻,瘦削得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破舊的衣服、凌亂的長髮和昔日的他有著天壤之別,現在的他,身上散發的是一股孤絕的氣息!
他本來就不認識祁寒,當祁寒的聲名如日中天之時,他只是個默默無聞,在片廠當個小副導演的男人,別說想認識他,連面都不可能見上一面。
而現在他紅了,有能力了,見到的祁寒落魄潦倒至此!
人世無常,世間冷暖莫過於此!
「這次的劇本是由史昂軒執筆的,原著和改編都是他,水準絕對沒問題,演員和工作人員都是由我親自挑選的,我當然不會砸自己的招牌,這點你可以放心,一切都準備好了,就只等你,只要你點頭,我立刻開鏡。」
「沒什麼好等的,你請吧!」
金奇拉了張椅子坐到他身邊,悠閒地點燃一根煙:「從你的第一首曲子問世,我就開始聽你的音樂,當時我只不過是個實習生,那時我就決定,等將來我請得起你的時候,無論如何都要你替我的電影配樂,現在我終於有能力請你了,時間也過去七、八年了,一個男人是不會輕易放棄他的理想。」
「那是你的事。」
金奇不理會他,逕自噴出一口煙圈,繼續說下去:「你的事我聽說了,不但聽說,而且還聽了不少種版本,有人說你是因為一年前的事而心灰意冷,也有人說你是江郎才盡,所以順水推舟,不再創作。有人說你病重,更有人說你死了。我很好奇,但是我不會問你,因為我只對你有興趣,你現在答不答應我都無所謂,明天我會把劇本送到你的手上來,過兩天我會請史昂軒和你聯絡討論細節,當然,我會常來告訴你我想要的味道。」
他停了一下,看看屋內的四周:「明天我會先送一半的酬勞到你這兒來,等樂曲完成再付另一半——」
「我不會做的。」
「那電影就不會有殺青的一天。」金奇毫不在乎地聳聳肩,彷彿這並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一樣:「這部片子預定拍半年,只要有任何一個地方我不滿意,都不會殺青的。」
祁寒微微側過頭,冷眼看看這個十分特別又十分固執的男人:「那你慢慢等吧!」
他輕輕一笑,按熄了手上的煙,筆直地走向角落的孩子,他注意到孩子有一張絕美得令人不忍移開視線的臉:「你叫什麼名字?」
寶貝看了他半晌,居然將頭伸了出來:「寶貝。」
金奇露出一口白牙,極少見地笑了起來:「以後我們會常常見面,希望你會歡迎我。」
「歡迎。」
淡淡的兩個字令祁寒十分震驚!和寶貝相處這些天,不知道他可以這麼討人喜歡!
寶貝甚至排斥一個很有人緣的海文,對金奇如此和善——
「我走了,明天見。」
金奇走出大門離去,祁寒和寶貝互相瞪視。
「你喜歡金奇?」他有些納悶地問道。
「你也喜歡他。」
「他不是個討人喜歡的男人。」
「可是你喜歡他,而且你也喜歡他的提議。」
祁寒沈默一下,對孩子篤定的話似乎缺乏熱情:「我喜歡海文,可是你並不喜歡她。」
寶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並沒有說我討厭那個女人。」
「是嗎?」他有趣地反問,剛剛寶貝對海文的反應幾乎是厭惡的!如果這不能叫討厭,那麼他喜歡的方式實在十分奇怪!
寶貝拉了拉身上的大襯衫,冷淡地說了句:「我只不過是反應你的情緒。」
「君方?!真是稀客!」海文訝異地自辦公桌上抬起頭來,驚喜地笑了起來:「好久都沒有你的消息了!今天是什麼風吹得動你來我這裡?」
萬君方澀澀地一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十級颶風!」
海文倒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坐上辦公桌,好奇地笑問:「那我倒要感激這十級颶風,你消失得那麼徹底,想找你都難如登天!聽說你現在替當紅的青春玉女掠陣,做得有聲有色呢!」
他喝了口水,陰鬱地瞪著辦公室外的天空。
「怎麼?有問題?」
「祁寒在哪裡?」
海文神色一變,自辦公桌上滑了下來,神色戒備:「你找祁寒做什麼?」
「他現在不是在替金奇做電影配樂嗎?」萬君方冷冷一笑:「老朋友拜訪一下老朋友不過分吧?」
「你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歡喜接了金奇的新戲。」
海文歎了口氣:「怎麼這麼巧?」
「祁寒的事一向是你在接洽,你不會不知道他的去處的,告訴我他在哪裡?」
「然後讓你去殺了他,坐上十幾年二十幾年的牢!」她無奈地揮揮手:「你別傻了。」
萬君方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你現在不說,將來我一樣遇得到!你希望我去砸金奇的片廠?」
「當然不希望,不過至少導火線不是我,我會心安理得一點。」海文無奈地望著萬君方憤恨的神色:「君方,事情都過去一年了,你就算有天大的恨,也該消了吧?祁寒也不好過,更何況當時的事根本不是他的錯,你沒有必要再這樣!」
「那是誰的錯?」他陰沉地吼道:「是我?是黛眉?還是——」
「是老天爺。」
「他答應過我要給她幸福的!結果呢?」他怒吼:「結果怎麼樣?」
「那把火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得了的!你要恨就恨上天,那和祁寒沒有關係,這一年來,他活著跟死了沒有兩樣!」海文苦澀地說道,望著萬君方飽受折磨的臉,心裡的不忍無處發洩:「記得那件事對所有的人都沒有好處的。」
他痛楚地將頭埋進手掌中,舊創新傷齊湧上心頭:「能忘嗎?可以忘嗎?說得容易!
說得那麼容易!」
曾經——
萬君方和周黛眉是歌壇上的一對金童玉女,合作無間,兩人同進同出,羨煞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