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沈亞
「你一個單身女人要帶小孩並不容易。」
關寧夜靜靜地望著她,好半晌才終於鼓足勇氣。
「如果我真的能幫你打贏這場官司,你……願不願意讓我照顧你跟小樂?」風瀲灩瞪著他良久,終於冒出一句話。
「你真的瘋了!憑你的條件,你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麼要我?」
「也許我真的瘋了。你到底願不願意?」
「你不怕暗梟找來嗎?小樂在我身邊,他隨時都可能會出現。為了小樂,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關寧夜搖搖頭,他的心吶喊著一千個不怕、一萬個不怕,他只怕風瀲灩拒絕他!
「暗梟,不會再出現了。」
他們同時抬頭,裴勝海悄悄站在他們身後,一臉憔悴。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殺了他?」風瀲灩木然地問著,心頭麻麻地,分不清楚到底是痛苦?還是放心?
「沒,我只是救不了他……」裴勝海在他們身邊的空座位坐下,疲倦地揉揉眼睛。「梟幫內訌得太厲害,暗梟手段冷酷殘忍,早就引起許多人不滿,為了爭奪權力,他們互相殘殺……」
「你想救他?他那麼對你,你還想救他?」
「他畢竟是我的學生。」裴勝海歎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張血跡斑斑的文件。「這是他臨死前請我交給你的。」
那是一張同意小樂被認養的文件。上面的血跡已經干了,文件最下方有暗梟潦草的簽名,歪歪扭扭、幾乎不成文字。
他一定是到了最後一刻,在嚥氣之前才終於認命將小樂交給她。無論暗梟是一個多麼壞的人,至少他是個很好的父親。
「我……離開一下……」風瀲灩起身,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座位。關寧夜與裴勝海默默看著她踉蹌的背影,只能無言歎息。
良久,裴勝海終於抬起頭看著關寧夜。
「你還要走很長一段路,很辛苦。」
關寧夜澀澀一笑。「我知道。」
「你該不會放棄吧?」
「當然不會。」
裴勝海點點頭,他們之間的對話向來簡單,寥寥幾句話就已經知道對方的心意。他看著餐廳外的車水馬龍,突然微微一笑道:
「你等的有力證據來了。」
關寧夜愣了一下,窗外嬌小的高北夜正踩著快速有力的步伐往這邊來。
「你知道我在等什麼?」
「當然知道。」裴勝海淡淡一笑。「那也是我唯一能為瀲灩做的了。」
「原來如此……」
「只是很遺憾還是不能幫她保住官職,我知道她很重視軍人的身份。」
「那也不盡然,或許這份有力證據所能辦到的事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裴勝海沒有回答,因為高北夜一推開餐廳的門便揮舞著手中的文件大叫道:「我拿到了!我拿到了!我們可以把他們殺個落花流水了!」
***
「嚴少將,我想請教您,您為什麼派風上尉去擔任臥底的工作?畢竟這並不是她的專長。」
頭髮雪白的嚴少將歎口氣,一副慈眉善目的好好先生模樣。
「這件事說起來的確是我的錯!瀲灩的脾氣太火爆,我原先只是希望她能換個環境休息一下。臥底的工作雖然艱難,但她是個戰鬥機駕駛員,受過嚴格的訓練,我沒想到她會陷入私人感情,不可自拔。」
「當時風上尉直接拒絕您的命令時,您為什麼沒有要求她立
刻回台灣?」
「我來不及要求。」
「來不及?」
「風上尉拒絕命令之後,立刻離開了我們會晤的地點,我找
不到她。」
「所以風上尉還犯了擅離職守這條罪?」
嚴少將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很為難,他思考了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雖然瀲灩是我最喜歡的下屬跟學生,但我還是必須承認她的確犯了擅離職守這項罪名。」檢察官很認真地看著嚴少將,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少將,我想請教你,你是否曾經警告過風上尉,她的所作所為將會帶來什麼樣的罪名?」
「是的。」嚴少將歎息著回答:「我警告過她,她太目無法紀,
但是她並不以為意,並且要求我以軍法審判她。」
「也就是說風上尉很清楚自己犯了『叛國』這項罪名?」
「是。」
「謝謝你,我沒有別的問題了。」
關寧夜拍拍風瀲灩的手,淡淡地笑了一笑,低聲道:
「別氣,看我修理他給你出氣。」
風瀲灩木然地點頭,其實她心裡並不相信關寧夜可以做到,嚴少將說的都沒錯,他甚至沒有半點加油添醋。他說的都是事實,儘管他扭曲了她的原意,但法律上只講求真實與證據,誰管她當初說那些話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庭上,我想請嚴少將看幾張照片。」關寧夜將照片送到法官們面前。
法官們蹙起眉。
「這跟案子有關係嗎?」
「有很重大的關係,等一下我將會證明這一點。」
法官們不置可否。「如果檢察官同意,我們沒有意見,但你最好快點證明這其中相關之處。」
「是,我知道。」
當檢察官也看過照片,沒有異議之後,關寧夜將照片一張張放在嚴少將面前,老將官的臉色立刻變了。
風瀲灩訝異地看著他丕變的臉色,不由得好奇起來。那是什麼照片?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少將,我想請教你,這幾張照片中的女子你認識嗎?」
「不認識!」
關寧夜挑挑眉。
「容我提醒您,在法庭上做偽證可是重罪!我再問您一次:照片中的女子你認識嗎?」
「我說過不認識!」
「好,您不認識。」關寧夜點點頭。「那麼我再請教您,一九六八年到一九七二年這四年的期間,您是否在美國受訓?」
「是。」
「受訓期間您是否與一名美國猶它州的女子相戀,進而產下一女?」
「抗議!庭上,現在受審的不是嚴少將!」
「庭上,我說過我將會很快證明這些照片與本案有重大牽連。」
法官們面色不善地點點頭。
「請你盡快證明。」
關寧夜回頭,嚴厲地瞪視著嚴少將。
「請回答我的問題!」
「沒這回事——」
另外一張照片很快送到他眼前,嚴少將頓時啞口無語。
關寧夜咄咄逼人地繼續:
「你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但請你看看這張照片,照片中的人是您沒錯吧?您在一九六八年與美國女子相戀,您不顧自己已經有了家室,還跟那名女子在美國賃屋而居,一年後產下一名女嬰,名叫:安雅·霍華——」
「庭上,我嚴重抗議辯方律師藐視庭規!」
「幾年後安雅的母親過世,您就將安雅安置在與您有情報交易的友人身邊,接受情報訓練,成為您專屬的情報員。不久之後安雅卻違背您的意思,與沙雷諾·布萊德私奔。不到一年的時間,您最痛恨的沙雷諾·布萊德甚至在無意間殺害了安雅!
「安雅是您的私生女,也是您強力栽培的私人情報員,安雅一死,想必您感到非常憤怒、非常怨恨吧?正是因為如此,你派出了風上尉,表面上是為了去搜集情報,私底下卻是為了找機會為女兒報仇!我說的對不對?!可惜的是風上尉不肯聽從你的命令殺掉沙雷諾,你又為了擔心東窗事發,於是先聲奪人控告風上尉叛國,對不對?」
關寧夜的兩個「對不對」讓嚴少將張大了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法庭內頓時鴉雀無聲。
久久,嚴少將的目光轉向風瀲灩,那眼神充滿了悔恨……充滿了歉意。只可惜他還來不及開口請求她的原諒,嚴少將突然長歎一聲,驀地從證人席上倒了下來——
「法警!快叫救護車!」
***
「如果他直接告訴我事情的始末,說不定我真的會願意去幫他殺掉暗梟……」風瀲灩歎口氣,遺憾地垂下眼。
「不,你不會的。你是個格守法紀的軍人,嚴少將也知道這一點,更何況直接殺掉暗梟對他來說還不足以洩心頭之恨。他要暗梟死在自己心愛的女人手裡,就像安雅死在暗梟手裡一樣。」
「他怎麼知道暗梟一定會愛上我?」
關寧夜將那幾張照片推到她面前。
照片中的女子有著烏黑亮麗的秀髮,她穿著火焰般的西班牙舞裝,正狂野地跳著舞。
她的笑容多麼明艷動人,雖然只是一張不會動的照片,但她似乎可以感受到當時勃發的生命力,可以感受到那女子強烈的韻律感。「原來如此……難怪嚴少將一直對我特別好……」風瀲灩搖搖頭,凝視著照片中與她有幾分神似的女子。「原來安雅也是個舞者。」
「所以嚴少將挑上你,早在安雅死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要報復,你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倒霉的。」關寧夜歎口氣。「我不知道嚴少將的傷心到底是因為失去了女兒?還是失去這個極佳的情報員?但我確定,他那時候已經陷入瘋狂的境地。為了替安雅報仇,任何人都可以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