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沈亞
從小戰野最大的願望便是當個捕頭,她一直都知道,現在戰野離他的夢已經這麼近了,她怎麼會以為戰野會為了任何人而放棄?
就算戰野真的為了她這命不久矣的病丫頭放棄了三省總捕頭的位子,她會高興嗎?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可是……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心痛!忍不住要難過!她可以不自私,但不能教她眼睜睜看著戰野另娶他人還為他歡欣鼓舞,她做不到!
「唷!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下來了?」銀姑端著湯藥進來,連忙上前扶她。「傻丫頭,病沒好呢,你要是有什麼事兒,我可得讓戰野那小子恨死啦。」
「他不會……」燕丫頭低低地說著,不爭氣的淚水又落了下來。「他今天就要娶水仙兒了……」
「我知道。」銀姑扶著燕丫頭躺回床上,她很想安慰燕丫頭,但不知從何說起。戰野要娶屠水仙的事戰青似乎也不反對,這對父子腦子裡到底想些什麼?當初戰青已經為了捕頭這位子而放棄了家人,難道他兒子竟也與他一個樣?
銀姑搖搖頭。
「傻丫頭,戰野不是無情的人,他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先別胡思亂想,乖乖把病養好才是真的。」
戰青也不是,但看看她這十年來……看看她這十年來所付出的一切又得到什麼?她不想在燕丫頭面前傷心,只好作勢轉身替她端藥。
「我的病不會好了。」燕丫頭深深歎口氣,苦笑著瞧著銀姑。
「銀姑阿姨,咱們都知道我是不會好的了,現在只不過是等死而已,你又何必安慰我?」
「別瞎說!」看到桌上擺的珠子,銀姑又將它移回燕丫頭身上。「這可是保命的東西,別亂放。」
她這一生,除了娘之外,沒別的女人待她好。燕丫頭瞧著銀姑那張艷麗的臉,忍不住摟著她哭了起來。
「銀姑阿姨……」
「傻丫頭……」銀姑按按眼角,只是這次怎麼按也沒辦法將眼淚止住。「別哭……你瞧你,害我哭花了臉兒啦!」
燕丫頭哭得氣喘,臉上泛著不健康的暗紅色,看著燕丫頭的模樣,銀姑突然嚷道:「老娘受不了啦!今兒個不管他們父子倆是怎麼想的,咱們都要他們給個交代!要死要活好歹說一聲!」她說著,溫柔地扶著燕丫頭躺好。「你乖乖在這裡等著,銀姑阿姨現在就到衙門去找那沒良心的戰青,讓他去把戰野給你找回來!」
「不,不!」燕丫頭喘著搖頭。「別去!我不想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知道……我不能擋著他的路。」
「這是什麼鬼話?」銀姑杏眼一瞪,火了起來。「什麼叫擋著他的路?一個巴掌拍不響,難不成還是咱們自個兒貼上去的嗎?」說著,她忍不住笑,這句話可也把自己給說進去了。「傻丫頭,你別想那麼多,你既然叫我一聲阿姨,阿姨就該替你作主——」
「老闆娘!老闆娘!不好了!」風月樓裡招呼的管事氣喘吁吁地衝了進來嚷道:「我怎麼攔……也攔不住他們!」
「鬼叫個屁啊!攔著誰來著?」
「攔著我們。」幾名軍官打扮的男人威風凜凜地跟著管事走了進來,銀姑立刻換上笑臉。
「唷!是精衛隊的大爺們,你這不長眼的混蛋!這麼不懂禮貌,連精衛隊的大爺們也敢攔——」
「隊長!找到了!」燕丫頭胸前的寶珠立刻被送到領頭者的身上。
「那不能拿!那不能拿!」銀姑急得叫了起來。
「哼,這下人贓俱獲!看戰青還有什麼話說!」精衛隊的隊長冷笑著接過寶珠,順手放進自己懷裡。他冷冷地瞅著銀姑那張倉皇失措的臉,不懷好意地說道:「你啊,想想你自己吧,眼下我放你一條生路,識相的就乖乖閉上嘴,別擋著老子的路,今天晚上就是老子陞官發財的好機會!你要敢去通風報訊,瞧我不拆了你這風月樓才怪。」
銀姑受夠了!她這輩子賣了夠多的笑臉,這些男人當她是什麼?年輕的時候當她是人盡可夫的娼,老了的時候當她是見錢眼開、膽小怕事的鴇,就是沒拿她當個人看!
銀姑撲了上去,氣勢驚人地尖叫:「老娘跟你拼了!把珠子還給我!那是我的!」
「你幹什麼?」精衛隊的軍官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難,霎時間也給驚得手足無措。
銀姑齜牙咧嘴地往領頭的軍官身上搶,就這麼胡搶竟然也讓她搶回了寶珠。「這是我的!」
「別胡說!這明明是戰青到大內寶庫偷出來的,你怎麼說是你的?」
「不!這是我的!」銀姑昂然直起腰桿,冷冷開口道:「是老娘讓人去偷的,你沒瞧見我女兒病成那個樣子?這東西老娘讓人偷出來給女兒保命,要抓就抓我吧!」
精衛隊的隊長氣得紅了臉。
「銀姑!你別以為這樣做就能保住戰青!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身為捕快卻知法犯法,你想替他頂罪?沒那麼容易!押回去!」
幾名軍官立刻上前扣住銀姑,銀姑不哭不鬧,只是回頭深深地看了燕丫頭一眼。「丫頭,保重……跟著單戈快走吧,阿姨幫不了你了。」
燕丫頭伸出手卻落了個空,精衛隊的人將銀姑帶走了。燕丫頭腦袋裡一片混沌,銀姑的話卻在這時候穿透了她迷濛的神智:跟著單戈快走——精衛隊的人說那珠子是戰大叔從大內寶庫裡偷出來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戰野必然也會受到牽連。
阿姨是要她去通知戰野快逃?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燕丫頭從床上跳了起來,筆直地走出了風月樓。
第十章
外頭的鑼鼓聲依舊是刺耳、吵雜、不成曲調的,原該是喜氣洋洋的場面,卻讓那刺耳的聲音弄成一場鬧劇,但反正他不在乎,就算外面吹的真是送喪的曲調,說不定他還會覺得比較合適。
屋子裡紅燭搖曳,水仙難得端莊地坐在床畔,模樣就像個無限嬌羞的新娘。
「解藥呢?」
「你不替我掀頭蓋?」水仙嬌聲低問,銷魂的聲音。
「解藥。」
屠水仙猛地掀開頭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怒視戰野。「我到底哪點不好?哪一點比那個賤丫頭差?為什麼你們全當我是毒蛇猛獸一樣避開我?」
戰野冷冷瞅著她,無情回答:「因為你就是毒蛇猛獸。」
水仙一窒,眼裡立刻泛出淚光。「我沒那麼惡毒!如果不是喜歡你,又怎麼會想嫁給你?我肯嫁你,是你的福氣!有我的幫忙,你必能平步青雲!」
「我不想平步青雲。」戰野惱怒厭惡地低吼:「解藥!別逼我再說一次!」
淚光消失了,水仙忿忿不平地仰起下顎。
「你說呢?」
「根本沒有解藥。」戰野出奇平靜,他老早想到這一點,只是還懷著一絲希望。
「你知道就好,原本是有解藥的,那煙只是平淡無奇的七步迷魂煙。」水仙惡毒地微笑道:「只不過你後來卻親自餵她吃了四十九日化骨散,兩種藥性加在一起,只怕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
屋子裡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水仙開始後悔了,怪自己不該把話說得那麼絕。戰野的功夫遠在她之上,眼下她想全身而退恐怕是做不到了。
「你走吧。」半晌之後,戰野突然無比疲倦地開口。
水仙愣了一下,他居然不殺她?她老早已經將匕首藏在懷裡,隨時都準備奪窗而逃,而他卻不打算殺她?
「我答應過燕丫頭不殺你。」
「你騙人!那死丫頭會那麼好心?哼!你還是想借用我的力量對付楚霸天是吧?」
「信不信隨便你,要走快走,免得我改變了心意一刀殺了你。」戰野歎口氣。「別從前山下,從後山走吧。」
水仙看著戰野好一會兒,咬著嬌嫩的唇瓣思考著:如果他不殺她,多少該是對她有感情的吧?她真的可以改!如果戰野肯要她。
水仙走到他身邊,溫柔地擁著他道:
「我真的很喜歡你……比喜歡楚沛更喜歡你,我們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知道我不該殺燕丫頭,讓我補償——」
「滾,別逼我後悔!」
水仙被他強大的力氣推開,她怨恨地瞪著他,半晌之後還是甩頭離開。
戰野無言地坐在紅燭旁,搖曳的燭光讓他的頭又痛了,只是這次他一點也不在乎……燕丫頭要死了,他救不活她。如果不是他的粗心,現在燕丫頭還是活蹦亂跳的;如果不是他的野心,現在事情又怎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山下爆起煙花,那是他跟戰青之間聯絡的訊號,現在衙門的捕快們正在上山,事情很快就結束了。
戰野深吸一口氣,努力穩定心神。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他也迫不及待想要結束。然後他要回到燕丫頭身邊,就算只有一天也好,或者連一天也沒有他也不在乎了。
他只要陪在她身邊,看著她、聽她的聲音、握住她的手,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