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沈亞
「好久不見。」那是一隻握起來堅定有力的手，和他印象中那雙柔若無骨的柔荑大不相同——
過了十年真的已經人事全非了！
楚顏似乎看出他的感覺，她只是淡淡一笑在他的面前坐下來。相隔十年，從彼此的眼裡都可以看出歲月流逝的痕跡；他們已經完全沒有交集點，但是卻可以互相理解，那種感覺說不出來的奇異，只知道存在。
那是以前所做不到的，過去他們相愛，可是卻從來不能瞭解對方，如今感情已經逝去，但卻可以輕易瞭解對方的想法；面對這樣的轉變，兩個人都有點感慨，從彼此的眼中都可以清楚看到這些。
他們不由得相視一笑——
「打算回來做事？」
楚顏搖搖頭，她喟歎一聲：「我只是回來了卻未了的心願。」
岳隱塵挑挑眉：「和我有關係？」
「應該說和過去的我們有關係，天藍是我的妹妹，從她身上可以看到過去的我，我喜歡她，不希望傷害繼續下去。」她深思地看著他：「可是我不知道對你來說她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是過去的我？還是尹天藍？」
「當年你為什麼不給我任何消息？」他問的很平靜，臉上的表情、語氣都是那麼的平靜。
「因為沒有必要。」她的回答也和他的一樣平靜，語氣中找不到任何怨懟；那都是早已經過去很久的故事了：「我自殺未遂，家裡的人送我到日本去唸書，沒多久全家都搬到日本去定居，那時候已經知道我們這一生是不可能在一起了。也許我這樣做對你不公平，但是當時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時過境遷之後，當然也不再提起過去的事……」她澀澀地垂下眼：「很抱歉，讓你以為我死了……更抱歉這十年來的一切……」
「用不著抱歉。」岳隱塵搖頭：「當年是我對不起你。」
「沒有誰對不起誰。」楚顏同樣搖頭：「你選擇了你該選的，我也選了我該選的；自殺是一條最糟糕的路，而我竟然蠢得會去選擇！」她不由地吐出一口氣：「上天眷顧我，給了我另一次機會，要不然……」她無言地慘笑：「要不然我可能會害了你一輩子！」
「你還是這麼善良。」他愧疚地垂下眼：「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包含了十年的歉意！他曾經以為他再也沒有機會說這句話——
「剛剛不是說過不需要抱歉的嗎？」楚顏抬起頭恢復了平靜的微笑：「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要再說抱歉行不行？」
他微微點頭：「行。」
「你知道天藍的一切嗎？」
他沉默了幾秒鐘。「我希望你說。」
楚顏點頭，表情有幾分溫柔：「我和天藍認識已經五年了，她和小丫就像是我們楚家的一分子。」
她微微一笑陷入回憶之中——
「天藍那時候還是個小扒手，她是孤兒，而小丫是被人口販子騙過去日本的；她們在東京街頭行竊正好被我爸爸抓個正著，你絕不相信那時候的天藍是什麼樣子！她那時候染了一頭七彩顏色，蠻橫不馴到了極點！她跟我長得真的很像對不對？連我爸媽都這樣覺得，他們花了好多心思才把她和小丫救出來，本來為了她，我們曾經想過要回台灣，可是天藍不肯，她不願意為了她，而破壞了我們的生活，所以我們留在日本。而她和小丫四處流浪的過了三年，我們一直在等她，等她流浪夠了回家……」她微徽一笑：「誰知道她才和我們住了兩年，就忙不抑地衝回台灣找你算帳——她是我孩子的乾媽。」
「孩子？你結婚了？」
楚顏點頭微笑：「結婚了——也離婚了，我有個六歲大的小男孩。」
岳隱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楚顏只是淡淡地微笑：「個性不合，現在的我和過去不一樣，我能掌握自己所要的生活，我知道自己要什麼，天藍一直以為我過得不快樂，她認為我的婚姻不幸福應該要怪你；她總是有自己的想法而不容駁斥，我說服不了她，只好讓她回來。」
「那現在——」
「是天藍要我回來的，她認為我們兩個應該在一起。」她忍不住笑著搖頭：「那個浪漫過頭的小傻瓜認為我們還是相愛的。」
岳隱塵注視著她，發現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什麼也不能說——
楚顏朝他嫣然一笑：「你認為呢？你還愛我嗎？」
他從來沒想過會從她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她搖搖頭替他回答：「我們的愛已經在十年前結束了，我想我們都承認這些年來沒忘記過對方，但那並不是愛情。」
「楚顏……」
「你愛的是天藍，那甚至不是過去的我。」
他沉默地點頭承認。
是的，如果他還有疑惑，那疑惑也在她進門的那一剎那完全消失了！他們之間有的是過去的感情，而感情一旦過去就不可能再回頭，可以緬懷，但是無法重來。
「你是回來告訴我答案的……」他突然發現，這個發現帶給他莫大的震撼！「並不是為了你自己，而是為了我和天藍？」
「也算為了我自己……」她對他輕輕地搖搖頭：「我自己也需要解放。」
「解放？」
「還不去找天藍？聽小丫說她就要和李力揚走了。」
岳隱塵驚跳一下。「走？」
「你該不會以為她會繼續留下來吧？」
「我——」他衝到門口，然後猛然頓住：『楚顏——」
她靜靜地微笑，看起來幾乎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她淡淡地揮揮手：「我已經懂得怎麼照顧自己了。」
「真的？」
「真的。」
岳隱塵用力點頭：「謝謝。」
關於這一切，他所能說的也只是這樣——謝謝。
他出去之後，楚顏微微仰天，奇怪的是並沒有溫熱的液體往肚子裡留的感覺？
也許在同一個時間裡被解放的是三個人——或者該說五個：一個過去的岳隱塵、一個過去的楚顏。
很久了，夢裡總有一張哭泣的面孔悲傷地望著她，是十年前受到傷害的她，而現在，她似乎可以看到那個孤單哭泣的小女孩已經站起來，對她感激地微笑……然後消失。
她和岳隱塵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也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感情——
而那，早已經過去了。
¢¢¢¢¢¢
「打算去什麼地方？」
尹天藍有些茫然地看著車窗外的天空，去哪裡？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什麼地方？
——沒有你，我什麼地方也去不了……
岳隱塵說的，現在才發現他說的話，竟然是那麼可怕的真實！
沒有他，她真的什麼地方也去不了！
「如果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去，那不如去我那裡吧！我有一間小別墅相當安靜，不會有人打攪你的。」
看著李力揚充滿關心的臉孔，她只能感激地微笑搖頭：「不……我不想再麻煩任何人——」
「不是麻煩。」他打斷她：「這是我的心意，我希望你接受，那和感情沒有關係。」
「你說謊。」
他停了一下，終於撇撇嘴：「是，我是說謊，我還是喜歡你！你不能控制你自己的感情所以我也不能控制我的，這很正常。我希望你給我機會照顧你。」
「送我去機場吧！」終於想到地方：「我想回日本。」
「他會追到日本去的，如果我們相愛，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我不會讓他找到我。」
李力揚無力地發動車子：「那好，你先睡一下吧！到機場要開很久的車子，等你睡醒的時候就到了。」
尹天藍無言地點點頭，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什麼了！面對楚顏已經把她所有的精力全都搾乾，她必須鼓足所有的勇氣才能不在她的面前落下淚來！而那是她這一生所做過最困難的事了！
「我會度過的……」她喃喃自語：「我一定會度過的……」
也許，也許這句話說上一千次就會變成事實。
李力揚無力地看了她一眼——
她和岳隱塵之間的愛情讓他羨慕，他不知道自己這一生有沒有機會這樣深愛一次？對他來說，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對尹天藍的感情己經是他所經歷過最深刻的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愛得再深一些會怎麼樣？
他是個配角，在這個故事裡他所扮演的角色幾乎是串場，他知道，但是他不在乎，因為他可能是他們之中最幸運的一個！
如果當主角注定要受這種折磨，那麼，他寧可這一生在感情上都只當個平凡的配角——
至少那安全許多！
車子開在半路上，一條是通往機場的，另一條是通往別墅的，他只猶豫了三秒鐘。方向盤一轉——
¢¢¢¢¢¢
「梁水臻！」
童飛易在梁水臻家的樓下大叫，也不管時間究竟有多晚，反正他知道梁水臻一定還沒睡著。他考慮了一整天，把他和梁水臻之間的一切從頭到尾想個清楚之後才來，過去他從沒想過那些事，因為梁水臻就在他的身邊，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他甚至不覺得有什麼需要思考的！直到失去她，他才發覺她已經和空氣一樣不可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