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沈亞
許多次,她聽到孤兒院裡大一點的女孩偷偷交換彼此接吻的經驗,她們笑得彷彿那是一件天底下最美妙的事,她總是不能理解,她唯一一次的經驗只能列入災難那一欄。
而這次——
「吉兒?」
她驚跳起來,像個偷吃糖被捉到的孩子似的,心虛地望向來人。
院裡最年輕的修女德瑞莎含笑望著她。
「修——修女——」她囁嚅著站起來,無法控制地又臉紅起來。
「那位先生已經離開很久了,你還要繼續想念他嗎?」她輕笑著偏著頭看她。
吉兒害羞得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德瑞莎笑著拉起她的手:「不必難為情,這是很正常而且被神所恩准的行為。」
「修女——」
「院長正在找你呢!」
「啊!我忘了!」她突然想起瑪莉院長曾叫她去她的房間,吉兒有些懊惱自己的粗心,她急急往外走。
「吉兒?」
「嗯?」
德瑞莎望著她發亮洋溢著幸福光彩的臉:「你要懂得掌握幸福,並小心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懂嗎?」
她看著年輕貌美的修女,衝動地想問她又為什麼不掌握自己的幸福,而寧願一生侍奉遙不可及的上帝。
吉兒無言地吞回自己的問題,不願刺探修女的隱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幸福吧!她認真地點點頭,洋溢在心裡的幸福感很快將所有的疑問掩藏起來。
德瑞莎含笑放開手讓吉兒出去。
她很喜歡吉兒,她善良、單純,是有資格得到所有的幸福和上帝眷顧的!可是——
「進來。」
吉兒輕輕推開院長室的門,昏黃的燈光下,年逾半百的瑪莉修女正坐在小書桌前查閱一冊資料,看見她來,她慈祥地笑了起來:「那個年輕人走了嗎?」
吉兒害羞地點點頭,想著林奇和院長相處的時間裡不知道都談些什麼,是談她嗎?她又臉紅了。
「來,坐下。」瑪莉招呼她。
吉兒溫順地坐了下來,發覺院長正在看的資料似乎是年代久遠了。
「林先生是個很好的人,你現在正為他工作不是嗎?」
「是的。」
瑪莉讚許地點點頭,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你一直是個好孩子,憑自己的能力上了研究所,仍努力打工賺錢回來支持育幼院。這二十多年來,我看著你長大,你一直是聖瑪莉育幼院最大的驕傲,也是我的。」
吉兒專注地聽著,心裡卻開始感到不解,凝視瑪莉修女斑白的鬢角和蒼老的臉孔,她有種奇怪的感覺悄悄升了起來,彷彿發生了某件她不知道的事正困擾著這個慈祥的修女。
院長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呢?和林奇有關嗎?她是擔心自己會離開這裡,像以往的孩子們一樣一去不回頭嗎?
瑪莉修女歎了口氣,蒼白的臉看起來更加的疲憊:「育幼院的孩子們通常都很優秀,只是有自卑感,沒有正常的生長環境使你們感到不如人,即使是像你和喬這樣優秀的孩子也不例外,更何況你們是東方人,我很不願意說,但是美國的種族問題的確嚴重。」
她搖搖頭示意讓她說下去:「我很遺憾無法代替上帝給你們一個完整的家,但我們是愛你們的,這裡永遠都是你們的家,你瞭解嗎?」
吉兒點點頭,卻仍不能理解她這番話的用意何在。
「吉兒,今天有對夫婦來找你。」瑪莉深吸一口氣,強扮出一個笑容:「他們宣稱他們是你的父母。」
林奇滿懷甜蜜地開車回到自己的住處,一路上開心得幾乎想大聲歌唱!
他戀愛了!
這麼簡單,就這麼簡單!在過了三十六年對情感麻木不仁的歲月之後,他終於嘗到了愛情!
其實早在見到吉兒的第一眼,所有的症狀都說明了他是戀愛了,只不過是他自己固執地不願去承認,寧願在迷宮裡拚命打轉。
而現在,他對自己承認他是戀愛了!他愛上魏吉兒了,心情是有史以來最輕鬆的一次!
回到別墅前,他有些訝異大廳的燈光竟大開著,平常除了他和吉兒在或有客人時,阿林才會將燈打開,難道來了什麼他意料之外的客人嗎?
將車停好,「約瑟」汪汪叫著奔到他的跟前,興奮地跳躍:「嘿!家裡有客人來嗎?」他拍拍它的頭,邁開大步走向他的房子。
他的心情非常好,就算是蘇西來也一樣破壞不了他的好心情,應該說不管任何人都無法破壞他的好心情——
可是在他踏入門內的三秒鐘之後,他硬生生地將剛剛的話吞進了肚子裡,還是有人會使他心情惡劣的!
眼前坐著正手持酒杯,啜飲著他上好的蘇格蘭威士忌的男人足以使他的心情壞到頂點!
「嗨!兒子。」
他的父親:林魁,正以他那一貫蠻不在乎卻又隱隱閃著精銳的眼光打量著他。
林奇深吸一口,氣強擠出笑臉:「嗨!爸爸。」
「別罵你的管家,這酒是我自己找出來的,他堅持只給我喝白蘭地。」他笑了笑:「你知道我向來只喝威士忌。」
林奇撇一眼一直站在門邊的阿林,有些意外他的表情如此冷硬,看來阿林非常不高興林魁侵入他的權力範圍。「阿林,這位是我父親,你不必介意他,可以去休息了。」
阿林僵硬地行了個禮,不發一言地轉身踱開。
林魁吹了聲口哨:「你的手下一個個都很有個性!跟他們的頭子一樣。」
「彼此,彼此。」他冷冷回答,在他父親的面前坐了下來。「約瑟」忠心地坐在他的腳下。
父子二人彼此打量,三年不見,二人的改變並不大,林奇並不意外他的父親仍和三年前一樣強健,鬢角上少許的銀絲並不會影響他的英俊風采,反而更憑添了一股成熟的魅力。
家族的四個孩子裡(目前四個),他和林魁最為相像,都有一副伐木工人的強悍體格和堅硬的線條,二人不但在外貌上極為神似,連脾氣都如出一轍的火爆!
唯一不同的是:林魁是個情場浪子,他永遠不厭倦從這個女人的床漂流到那個女人的床,對他來說,「性」是生活必需品,他永不放棄在女人身上尋求滿足——而且是各種女人。
他厭惡地想著:這也是林氏家族何以像個小型聯合國一樣的荒謬可笑!
想想看,他先後娶了四任妻子,隆了四個孩子,每個孩子的血統都來自不同的種族,這足以列入世界奇觀了吧!
他的母親是白人和印第安的混血,他有四分之一的印第安·阿帕契族血統。
林捷的母親是個法籍女星。
林奇的母親是個嬌小嫻淑的中國美女。
林雪的母親則有德國血統。
這還只是「帳面上」的名單,天知道他還生下了多少不同種族的孩子在外頭?
只要想到這點,他便無法原諒他對婚姻的不忠!那種把性當成遊戲的態度!
這許多年來,他們幾個孩子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輕易原諒他們的父親。
三年前,林魁悶不哼聲地立了一份遺囑,把公司丟給他,公開宣佈退休,他甚至沒問問他的意見,沒問問他願不願意接下這副擔子!
就這樣父子倆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三年來每逢聖誕節,永遠是四個小孩一想過,誰也沒提過要將他們的父親找回來。
就像走時一樣,現在他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手裡拿著他珍愛的酒,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
「有事嗎?」他很難表現出熱情,只好如此淡淡一問。
林魁舉杯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想念我的兒子們,所以回來看看你。」
「我很好。」
「我看到了,不過我不這麼認為。」
林奇有些不耐煩:「你想說什麼?」
「山姆打電報告訴我,你想取消二家的婚約?」
「這需要你的批准嗎?」
林魁的臉上剎時染上了怒氣,他僵硬地將它壓了下去:「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
林奇望著他,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為了這一點小事而回來,據他所知,他現在應該正在愛琴海享受陽光,單只為了他要解除婚約而回來,未免有點小題大作,不符合林魁的作風。
「我從來就沒認真想過要娶蘇西。」他冷冷地笑了起來:「你當然也不會期望你的兒子相信貞操這東西吧?」
「你並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我不知道連我的婚姻也要問你的意見,你就從來沒問過我們的!」林奇冷冽地說道,看著他再度被激怒,心中忍不住有些快感!
林魁暴跳起來:「我是你老子!」
「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我。」
「你!」他氣得二眼冒火,眼前三十六歲的大男人已不是三年前那個毛頭小伙子了!
幾個孩子裡,就屬林奇和自己最像,二人總像二頭競爭地盤的熊一樣,永遠互不相讓!
他很不甘願地在心裡承認,有股新的敵意在自己的心裡形成。
三年的商場磨練使林奇成為一個致使的對手。
他心裡從不曾熄滅的火星又熊熊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