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沈亞
仇普無視場面的冷漠尷尬,她筆直的朝房間走去。
「仇普。」
仇振飛站起來,神態中包含了請求和淒涼。
她不能就這樣走開!
他不能忍受永遠失去他心愛的女兒。
「你不想知道原因嗎?」
仇普停住腳步,但是沒有轉身,她等待著她父親的原因,等待一個可以令她轉過身來的理由。
等待一個可以讓她寬恕的理由。
仇振飛喘口氣,重新坐在沙發上,面對的兒子和女兒們,他知道今天他必須說出一番可以令他們重新接受他的話,否則他會失去他們。
表面上尊敬並不代表愛。
自從他的妻子去逝之後,這個家分崩離析已經太久了,儘管仇平和仇凡仍願意喊他一聲爸爸。但是他明白,其實他們也在怪他!怪他親手毀掉他們的家庭。
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家庭來得重要,他終於明白,可是還來得及嗎?——一定要來得及!
失去的無法再追回,但他仍可以挽回尚未完全失去的——他的孩子們!
「莊玉虹恨我,這是你們早已知道的,我和她只是維持一個虛假的表面,我不得不這麼做。」他思索著如何告訴他們一部分的真相而不會傷害到他們:「她恨我已經二十多年了,只不過現在才採取行動。」
仇普仍不為所動的背對他,但他知道她正聚精會神的聽著,和其他的二個孩子一樣。
「二十多年前,當時我還很年輕,為了創業而拚命,那時候我和玉虹的父親莊文德有生意上的往來,也由此認識莊玉虹——」
過去的回憶如潮水一般的湧來,苦澀升上了他的喉嚨,其中有一部分是他永遠不會說的!他們不須要知道太多的過往陳跡。
「她父親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經營者,到了後來終於失敗,而我也只好將他的產業併入『仇氏』,莊玉虹當時還很年輕,她並不瞭解他父親的失敗是由於他的無能,反而認為是我貪婪的利用了她的父親,後來莊文德一蹶不振,終於抑鬱而終,莊玉虹更由此而恨我入骨。」
他苦笑搖頭:「很典型的例子,父仇女報,她嫁給一個富商,沒想到他負債纍纍,逼得她入海當舞女,這筆帳她也算在我的頭上,從此便處心積慮的想毀滅我,現在終於讓她逮到機會了!」
「那和你娶她有什麼關係?」仇普有些不耐煩的轉過身來。當她看到仇振飛的疲態,她有些軟化,但隨即想起母親的死,她又硬起心腸。
他將這視為一大進步!她終於肯面對他。
「我知道你們對這點很不諒解,我也無法原諒我自己,這次我剛見到她,並沒有認出她是當年的莊玉虹而不小心落入她的陷阱——」
以仇振飛的精明,他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仇平不解的望著他父親,不知道父親為何要撒這種謊。
這是個很差勁的謊言,任何稍稍瞭解仇振飛的人都會明白他根本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等我發現已經太遲了,她威脅要告訴你們的母親,我只好依她做,到後來——」
「到後來母親去逝了,你就順水推舟的娶了她?」仇普冷哼,他的這番話只會令她更加的忿怒!
「不是這樣的。」仇振飛苦苦思索下一步的謊言。
「因為當時莊玉虹手上已經掌握了『仇氏』股票的大部分,不忍心讓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所以只好娶了她對嗎?」仇凡眼中含淚,心裡已明白大部分的事實,父親的用心使他難過得心在滴血!
「對,就是這樣。」仇振飛無暇多想仇凡怎麼說出這一番話,而連連應是。
「在你的心中,事業永遠比媽媽重要,甚至連媽媽的死也一樣比不上你的鬼事業!」仇普冷漠的說完,便轉身回房,用力關上房門,連看都不再多看一眼。
仇振飛潰然躺回椅背,即使早知道可能會弄巧成拙,他仍抱著一絲希望,而如今他是落空了。
「你的謊話很不高明。」仇平苦澀的瞅著他的父親:「你只會讓仇普肯定你是個冷血動物而已。」
曾幾何時,他也可以開口用這種語氣跟父親說話了?好像知心朋友一樣,他們的距離拉近了,仇平意外自己的大膽,更意外於這種改變。
「那我應該怎麼說?說莊玉虹拿著槍押我進禮堂?」
仇振飛瞪他兒子,發覺他和自己的神似。
「搞不好這樣她還比較容易接愛。」仇平聳聳肩,立刻接受這種新關係:「仇普滿腦子古怪的想法。」他看看父親,再看看倚在窗旁弦然欲泣的仇凡。
「或許你告訴我們真相會比較好。」他試探性的開口,仔細地觀察父親和仇凡的反應。
果然!二人同時一僵。
「沒有什麼真相,事實就是這樣。」仇振飛語氣又恢復成過去那種權威專制的樣子。
仇平打量自己的父親和妹妹,他緩慢又謹慎的開口:「沒有任何過去的事足以使你冒失去仇普的危險。」他頓了一下,堅決的起身,「還有我。」
仇平不理會他的話所造成的震撼,他走出大門。
仇振飛啞口無言,坐在沙發上的身軀蒼老而且淒涼。
他茫然的望向窗口,仇凡站在那裡,淚水悄然滾落她的面頰。他覺她和翠風神似!
同樣柔美的臉孔,似水的大眼和一頭烏黑的長髮——彷彿當年的翠風!
他失去她了!而他也差點失去仇凡,如今他即將要失去其他他鍾愛的孩子們。
仇凡淚眼模糊的望著她的父親,她敬畏他,同時也深愛他!過去她為什麼一直沒有發覺?過去她一逕的沉溺在自己的自艾自憐裡面,竟忽略了他對母親、對他們無言的愛意!
父女二人四目相交,交換著彼此無言的歉意!
仇振飛老眼含淚,望著在窗口的人影,她綴淚的臉龐緩緩的點點頭……
那是他的愛妻,他一直深愛又忽略的妻子,她正無言的同意他所必須做的事!她原諒他了!
她原諒他了?
那是他愛妻?或是他的愛女?
他不知道,他寧可相信這同時是來自她們二人的寬恕!
「仇凡——」他哽咽的伸出雙臂。
「爸!」她毫不猶豫的投入了他的懷抱中,泣不成聲。
窗外一輪明月升起,投射在父女的身上,柔和的月光滌去了彼此心中的仇恨和不滿,失去的終於又重新獲得!
在淚水中,禁錮已久的愛終於重新找到自由……
¢¢¢¢¢¢
今夜,明月高照,冷冷的月光投射在大地上,一種肅殺的氣氛充斥在空氣之中。
湯慶潔全身的神經緊緊的繃著,等待著即將來臨的一場混戰。
她的手輕輕的放在腰側的搶把上。一切都按著計劃進行,這種事她經歷不下十數次,她是個老手了!過了今夜她就可以功成身退——
然後再去扮另一個角色。
也許是雛妓、也許是吧女、也許是另一個不良少女。
她總是周旋在正義與罪惡的邊緣。
就像仇平所說的,她一直都在玩著生與死的遊戲。
——我愛你!你聽到了嗎?我愛你勝過我自己!可是你完全無視於我的感受!你只知道維持你那該死的自尊!你想過我嗎?——
仇平痛徹心肺的吶喊出現在她的腦海裡,他不能忍受想像她可能隨時隨地躺在路邊等死的情況……
她真的在乎自己的自尊勝過於在乎他嗎?
他愛她——而她讓他日夜為她膽戰心驚——如果角色對換你受得了嗎?
那是什麼樣的日子?
她以為她知道!她以為——可是她錯了!因為她過去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因為出生入死的並不是她的愛人、她的丈夫!因為她從不肯放下自尊去替仇平想……
那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生活!
「小湯?!」
她一驚,發覺小三扯扯她的衣袖:「你在想什麼?快開始了!」
她站在李俊彥的旁邊,小三和阿虎及另外二個兄弟分別戒備的站在一旁,她知道,在暗處還有更多李俊彥的手下在隨時待命,如果有情況發生,他們會立刻蜂擁而出。
他們會發現她的背叛。如果她埋伏的人手來得不夠快,那她不是被打成蜂窩就是被砍成肉醬,或者——二者均有!
她從不曾有任何一刻像現在如此的緊張害怕!
她祈求上蒼讓她能活著再見仇平一面!
她要告訴他:她愛他——勝過一切!
她的自尊、她的工作、她的生命全部都可以下地獄去!!
伐木廠的另一端緩緩出現幾條黑色的人影。
「來了。」小三低語,興奮的摩拳擦掌,似乎正要面對一場屠殺般的興奮。
人影終於站定在他們的眼前,為首的男人謹慎的開口:「錢帶來了?」
「貨帶了嗎?」李俊彥將手提箱托起。
男人也將自己手上的手提箱托起,二人同時打開,小三和另一個男人立刻向前檢查。
「是真貨。」
「錢數對了。」
雙方人馬似乎都很滿意的微笑,正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鎂光燈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