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沈亞
「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同情過你?我——」
「你沒有?你沒有?」她淒厲地笑著,將皺成一團的相片丟到他的面前:「姐夫!」她咬牙切齒。
他不必看也知道地上的那團廢紙是什麼。
她知道了,可是她也誤會了。
該如何向她解釋?或者——該不該向她解釋?
也許這樣最好,不是嗎?
「沒話說了是不是?你說啊!你說你從來沒認識過仇凡這個人,你說你根本沒出去留學過,你說你不是我的姐夫!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不說?」她瘋了似的叫喊,心底仍抱著一絲的機會。
只要他否認,只要他說一點話!
可是他只是站著,用那雙悲哀的眸子看著她。
仇普笑了,笑得那麼淒涼、那麼痛楚,笑得似乎全天下再也找不到比這更令她心碎的事。
唐皓沒有錯,他從來沒有欺騙過她。
他說他長得像他愛的一個女人。
他說他會照顧她一輩子。
他只是在盡一個做姐夫的責任,他愛的是仇凡,她只是仇凡不在時的一個替身,一切都只是她一相情願的幻想,都只是她投懷送抱得來的下場!
她只是他從街上撿來的一個不良少女,她只是不巧正好是仇凡的妹妹,她只是那麼該死的自作多情!
唐皓的心碎成粉末!他無法忍受仇普這樣心痛,這樣絕望!他向前踏近一步,試圖安撫她。
「不要靠近我!」她叫著,瞪著他直到汩汩的淚水阻擋了她的視線。
她再也無法忍受看到他!
她徹底地崩潰了!不顧一切地推開他衝了出去。
「仇普!」他想追,然而他無能為力地佇立在木屋門口。
他能給她什麼?他能將真相告訴她嗎?
他不能!他只能該死的看著她再一次自他的生命中消逝,彷彿她從來不曾出現過……
她拚命地跑著,不管手上的血汩汩的湧出,不管肺已經壓擠得再也容不得一絲空氣進入,她只是毫無目地的奔跑著,彷彿背後有什麼惡魔在追趕著她!
她不知道她究竟跑了多久,似乎有一世紀那麼久了,淚水迷濛了她的視線,她用手去擦,反而弄得滿頭滿臉的血,看起來彷彿是剛從戰場中選出的逃兵。
她的確是的!她是個殘兵敗將,不論在任何方面都是一樣,她一次又一次自戰場上跑開,然後一次一次投入不同的戰場直到傷痕纍纍。
仇普大口大口地喘息,直到她再也跑不下去。
她整個人似乎都在燃燒,肺灼痛得使得她不得不蹲下去,緊緊地抱住自己。
毒癮又犯了,她迷濛地望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唇角淡淡的扯著一抹悲慘的微笑。
對她來說,現在的她歡迎任何一種疼痛,只要能稍微減輕她心靈上的痛楚,她甚至希望真有個魔鬼來買她的靈魂。
如果一個人沒有了靈魂,那她就再也不會疼痛不是嗎?
汽車煞車的聲音傳來,唐皓打開車門,面無表情地走到她的身邊。
「可以走了嗎?」
仇普無言的看著他腳上的靴子,記得才不久以前,也是一個黃昏,唐皓也是這樣面無表情的出現在她的跟前,然後毫無預兆的闖入她的生命之中。
才多久以前的事?現在感覺似乎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了。
唐皓不發一言地抱起她,強硬如雕刻的臉上連半絲表情都沒有顯露,彷彿她是一件沒有生命的東西。
坐進車裡以後,仇普才發現,原來她拚命地跑,只不過跑了兩、三百公尺,小屋仍在不遠前,她連第一個轉彎都沒有跑過。
唐皓還沒坐進車裡,身後又傳來一輛汽車的聲音。
「仇普!」一個男人的聲音喊著。
仇普一震,這聲音她到任何地方都不會忘記,她焦急地打開車門。
一輛小型吉普車已停在他們的後面,上面坐著她最親愛的哥哥仇平。
「哥!」仇普大喊,原本已停止的淚水泉湧而出,她往前奔去。
車上的人也紛紛下車,仇平衝向步伐蹣跚的仇普,等他看清楚她的樣子之後他又驚又怒,眼中冷冽的目光直射木然站在一旁的唐皓。
「哥!」仇普衝進仇平的懷裡,緊緊地抱著他放聲大哭起來!
唐皓仍是面無表情,大胖和一個管區警員還有另一個他不認識的紅衣女子沉默地站在仇平的身後。
「小普,你受苦了!」仇平心痛得摟著妹妹,然後抓起她血淋淋的雙手,又仔細的審視著她身上其他地方,注意到她不正常的發抖。
他怒氣衝天,把仇普推給後面的大胖,直衝向唐皓,迎面就給他一拳。
「你混帳!」他怒仍將唐皓壓在地上,沒命似地痛打他。
慶潔連忙衝上來拉住他:「仇平!不要!」
「你別管我,你沒看到他把仇普弄成什麼樣子嗎?他根本不是人!」仇平心有不甘的揪著唐皓。
唐皓既不開口反駁也不動手還擊,他甚至連擋都不想去擋仇平。
大胖將仇普交給管區警員,也趕上來將仇平拉住:「打他也無濟於事,我們先看看仇普要緊。」
聽到仇普的名字,仇平才終於悻悻然的放開唐皓,來到仇普的身邊,仔細的查看她的傷口。
湯慶潔輕歎口氣,和大胖將唐皓扶了起來:「要緊嗎?」
唐皓朝他們兩人擺擺手,表示不礙事:「我的木屋就前面,先帶她到那裡上藥吧。」
仇平瞪著他,神色中滿是不屑,慶潔拉拉他的衣袖,他才心不甘情不願點頭。
到了木屋之後,仇普平靜下來,神然木然,彷彿對外面的事已全然不關心,她完全退縮到自己心靈的角落去獨自舔拭傷口了。
慶潔細心地清洗她臉上的血跡和雙手上的傷口,發現傷口不深,只是流了許多血,所以看起來很嚇人,她仔細的打量仇普,發現她的輪廓和仇平非常神似,都有一張吸引人的面孔,而仇普更有一種惹人憐的氣質,慶潔不由自主地喜歡她。
「很痛嗎?」她關心地問著。
仇普抬起一雙木然的眼睛,亦不搖頭也不開口,只是茫然的看著她。
湯慶潔皺起眉頭,仔細的探視她的脈搏和體溫。
木屋的客廳內,沉默無止盡的延長著,唐皓坐在他慣坐的大搖椅上,茫然的望著壁爐中燃燒的火苗。
仇平站在窗口,煙一根接著一根的抽,僵直的身影顯示了他內心的憤怒。
大胖的視線來回在兩個人之中穿梭,不知該如何是好,向來擅打圓場的他這回終於詞窮了。
「喂——劉警官,我們要——逮捕他嗎?」管區警員尷尬的打破沉默。
「當然要!」在大胖可以開口之前,仇平已冷冷的轉身斷然開口。
「仇平!我們憑什麼逮捕唐皓?」大胖來到他的身邊說道:「我們又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是唐皓綁架了仇普。而且仇普已經成年了,連誘拐的罪名都不能成立。」
他冷冷地望著他:「人都在這裡找到了你還要怎麼樣?難道要撕票才算?」
唐皓聽若未聞的看著燃燒的火苗,剛剛仇平打他的幾拳仍隱隱作痛,他歡迎這樣的疼痛,但它卻無法使他痛得無法思考!
他的心仍然像一堆碎片一樣無法組合。
他懷疑是否有可以復合的那一天!
如果他們要逮捕他,那是最好不過了!在牢裡,他可以不必面對現實,不必去想下一步,不必去想沒有仇普的未來!他可以安心的死在牢裡。
他可以嗎?
他不知道,現在的他對一切都沒有了希望!
「仇平!你們快來!」湯慶潔驚惶地呼聲自仇普的房內傳出。
唐皓首先跳起來往仇普房裡衝去!
仇普躺在床上,雙手已包紮好,臉上的血跡也已經洗乾淨,可是她臉色鐵青,呼吸急促,身體蜷成一團不住的發著抖,冷汗在她的臉上逐漸成型。
「怎麼回事?」仇平大步衝到仇普的床前,仔細的看著她。
「我不知道,我正在替她量體溫和脈博,她呆呆的看著我,然後就不聲不響地倒下去了!」湯慶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唐皓不顧一切的推開仇平,探探仇普的額頭。
冷冰冰的。
她的四肢也都是冷的,這不像她平常毒癮發作的現象,這是——休克!
「她必須立刻送急診!」他喃喃地說著將仇普自床上抱了起來。
「不許你動她!」仇平氣急敗壞的擋在他面前。
「滾開!」唐皓怒吼一聲,兩人誰也不示弱的對恃著。
仇普急促的呼吸聲穿梭在兩個男人之間。
「你們瘋了!再不送她去醫院,她會死的!」湯慶潔推開兩人:「你們要在這裡拚個你死我活也不要把她牽扯在一起!」
唐皓鐵青著臉,大步衝向屋外,把仇普安置在車內,以敢死隊的速度衝下山。
「他不要命了!」大胖敬畏地低語。
仇平跳上吉普車:「快上來。」
然後飛也似地跟著下山。
「你有問題嗎?你看不出來他正瘋狂的愛著仇普嗎?」湯慶潔瞪著一臉固執的仇平。
「就是啊!我認識唐皓那麼久沒見過他發那樣大的脾氣,他叫你滾開啊!要是你當時不理他,我猜他八成真的會和你拚個死活。」大胖望著守在急診室門的唐皓搖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