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人魚座的女子

第22頁 文 / 沈亞

    她是愛他的,這麼多年以來,她雖然不說,卻也以為他會瞭解她的心意,現在才明白其實他並不知道,否則不會為了她的一句氣話而獨自住在外面乏人照料。

    「奇風,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她索性坐在床畔:「你一直懷疑我和遠達之間有什麼吧?你一直以為他是我的老情人,可是你從來沒問過我,老是一個人瞎猜!」

    棉被下的韓奇風蠕動一下,似乎表示他正在聽,而且正在找一個更方便聽的角落。

    香梅輕歎口氣:「我們做夫妻四十年了,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只是你一直不問,我也不好開口,今天我說都說了,索性把過去的事全都告訴你。當年我和遠達學長認識,他大三,我才大一,在學校裡他是有名的才子,人長得好看,學問又好,而我只是個新生,人笨又不會說話,誰也法律顧問稱們會在一起。後來戰亂,我父母花盡積蓄買了一張船票叫我走,當時我年輕,自以為可以為愛情而死,便把船票給一個也準備走的學妹,我知道紅玉一直很傾慕遠達,所以便要她好好照顧他。

    「我父母知道這件事氣得快瘋了,把我痛打一頓,送到軍隊裡,跟著他們一起撤退到台灣來,後來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華香梅站起來,走到了窗戶邊,聲音悠遠:「嫁給你是我福氣,你一直以為我在懷念過去,其實誰沒有過去呢?我們都老夫老妻了,總不好再學年輕孩子說什麼愛不愛吧?」

    韓奇風整個頭探到外面來,聽得癡了,好一會兒才傻傻的開口:「當年你嫁給我是因為你沒法子生活,現在你又見到當年的情人——」

    「什麼當年的情人?!」她笑罵。

    他瑟縮一下,訥訥地說:「本來就是啊!不然該怎麼說?」

    華香梅瞪著他:「我說了每個人都有過去的,難道你會沒有嗎?當年我只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娃兒,現在我都快六十了,難道還學人家偷人?」

    韓奇風沉默,她的話正說到他最害怕的事情上去了:「我一直沒敢問,像因為我怕你的選擇——」他坦承,然後鼓起勇氣面對她:「我也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這脾氣,可是改也改不了,如果——如果——」

    「如果怎麼辦?」

    「如果你想——想和他在一起,我——我會——會——」他聲音越來越小,突然像消了氣的皮球似的坐在床上:「我大概會成全你吧!」

    「這麼大方?」她微笑。

    他苦著臉:「要不然怎麼辦?難道還打你一頓?你照顧我們父子倆三十多年,我總不能讓你板著你過一輩子!」

    華香梅失笑:「你以為我板著臉是因為討厭和你一起生活?」

    他喪氣地點點頭。

    「你這個木頭人!」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板著臉是因為你們父子倆一個比一個皮,我要不板著臉還有誰制得住你們?」

    韓奇風迷惑的眨眨眼:「你的意思是——」

    華香梅朝他搖搖頭:「怎麼一遇上感情的事你就變成木頭了?我懶得跟你說!」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走出房間。

    「喂!老婆!」他跳下床來:「等一等!你說清楚嘛——喂……」

    ※※※

    有了方群智的承諾,何安琪果然失去了蹤影,韓拓樂得輕鬆,全心全意放在泰生的身上,努力要使她回心轉意,而他的這一仗卻打得苦不堪言!

    他完全見不到荊泰生,打電話到她家,總是阿竹無奈又氣忿的告訴他:「荊小姐說她不在啦!」打電話到辦公室,她不是在開會便是出去辦公。

    他每天守在她去上班的必經之路,或是她家的門口,她總是有辦法像躲瘟疫似的遠遠躲開他。

    荊遠達替他傳達了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封夜夜熬到天明才寫出來的情書,可是沒有得到任何回音,他集合了所有他的盟友,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打動她的心。

    韓拓沮喪得想自殺!

    群美在無奈之餘總忘不了刺他兩句,說他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了別人,事實上連群美也很難見到泰生,她似乎想把自己完全埋藏起來。

    她會打電話向韓氏夫婦請安,可是只要話題一扯到她他,她便會有一千萬個理由可以掛上電話!

    他知道,她是極盡全力要將他關閉在她的生活之外,他該怎麼辦?在好不容易才發現他的真愛的現在,就這樣無疾而終?

    叫他如何忍受?!

    他跌跌撞撞的衝到泰生的家,午夜十二點,他不相信她還能以她不在來躲避他!

    阿竹有些不願卻又飽含同情的開了門讓他進來,指了指泰生緊閉的門,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鎖上門。

    裡面的泰生開口:「誰?爸爸嗎?」

    「是我,讓我進去!」

    泰生變了臉色,她蜷在床上的身體迅速僵硬起來:「我已經睡了,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

    「以後?」他苦笑:「你還會讓我們之間有以後嗎?今天我無論如何也要見你一面!你開門。」

    他用力的敲著她的門,那一聲又一聲在夜空中顯得特別清脆的重擊聲一下又一下的敲在泰生的心坎上,敲在她理智辛苦築成的牆上,她用力摀住自己的耳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沒有用的!你走吧!」

    「泰生!我求求你讓我見你一面!你不能這樣對待我!至少讓我把話說清楚,你不能就這樣判我死刑!泰生,你開門!」

    酸楚的淚水滴到棉被上,炙熱得像是一鍋沸騰的苦水,她的心吶喊著、哀求著,而她的理智,那被她廢棄已久的理智卻宣告著它的權威!

    「泰生!你再不開門我會把門拆掉!任何人也不能阻止我。你聽見沒有?我真的會!」

    荊遠達走了出來,韓拓臉上那種飽受折磨的神情令他不忍,他無法坐視自己固執的女兒任幸福自她的指尖溜走,他默默的遞給他一把鑰匙。

    門外的聲音停了,她聽到一陣沉重而且緩慢的腳步聲漸漸遠離。

    就這樣放棄了嗎?她黯然的抱住自己。

    卡喳一聲!

    她驚跳起來,韓拓的身影高高的聳立在她的面前:「我進來了。」他沙啞的宣佈。

    荊泰生迅速披上外衣,躲進棉被裡,冰冷的神色和棉被上的淚痕恰成對比。「你很不懂禮貌。」

    「在愛情面前禮貌不值一提。」他走到她的面前,坐在床沿上,貪婪地看著她,彷彿要補償這些日子的相思苦:「為什麼不肯見我?」

    「沒有必要。」

    「為什麼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我找了你好久,好像有一輩子那麼久了,你忍心讓我受苦?」

    你不也讓我吃苦了嗎?你不也將我的心棄如敝履那麼久了嗎?

    她沉默地盯著自己在棉被上交握的雙手,理智將她過去所受的苦一件又一件的細數出來,堅定了她的決心。

    「何安琪根本沒有懷孕,就算有,那個孩子也不是我的,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如果那真的是我的孩子,我不會逃避責任的!」他認真的說。

    她沒有回答。該回答什麼呢?每一個男人都會這麼說:——如果他們不想要那個孩子。對泰生來說重要的不是何安琪是否懷孕的事實,而是韓拓和她上床的事實。

    「你和她上床。」

    韓拓坦白又懊惱的點點頭:「我只是——」

    這種事還有理由嗎?做了就是做了,難道何安琪還能強迫他?

    荊泰生閉上雙眼,由他口中說出來的事實特別傷人!「你走吧!我累了。」

    「不要!」他握住她冰冷的雙手:「給我們一個機會!當時我並不知道我愛你,也不知道你為我做了什麼,現在好不容易才認清彼此的愛,你不能因為我的一時衝動而全盤否定我!你可以處罰我,任何的處罰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不要就這樣趕我走!」

    泰生疲累的看著他,哀傷地笑笑:「沒有處罰了,永遠堵孫會有了,我累了。」她抽回他握著的手,放回床上:「你要說的話我都已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韓拓難過不已的坐著:「你真的無法原諒我?」

    泰生閉上雙眼,將被子拉到半張臉上,打定了主意不再心軟。

    韓拓無言的坐著,雙眼盯著她的秀髮,心裡湧上一陣又一陣苦澀的痛楚。他動都沒有動,似乎打算就這樣坐上一世紀,永遠地守著她。

    泰生雖然閉上雙眼,卻仍然能夠強烈的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氣息、他悲傷疲倦的雙眼、他高大的身軀,都好像刻印一樣深刻的浮現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有他在身邊的時候她怎能牌得著呢?沒有他的時候,她總是邊流淚邊責怪自己的濫情,而如今他就坐在她的身邊,她反而緊張得像在狐狸面前的兔子!

    「睡吧!」他的大手輕輕撫著她的頭髮,絕望又哀傷地:「至少讓我陪你這一次。」

    泰生忍不住啜泣起來,就像那首老歌所唱的,當她明晨醒過來,她將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了,他們之間就只能這樣結束吧!她的心再也無法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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