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沈亞
「它讓你想起什麼?」
她望著他,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在腦海中極力搜索,卻仍是一無所獲。「我不知道。」她終於痛苦地承認。
群智無言地拿起那件使她落淚的衣服,將它收到盒子裡去:「我去把它退掉。」
「不要!」她將盒子搶了回來,珍寶似地抱在懷裡一逕搖頭:「不要退掉它!」
「你看了它就傷心傷必留著它?」
「我——」她囁嚅著說不出個理由來,小臉上既是委屈又是堅決的表情令群智不由得憐惜。
他揉揉她的短髮:「你保證不再看著它掉眼淚?」
「我保證。」
「那你就可以保留它。」
寶兒輕輕點頭,笑靨在淚水中蕩了開來。
他有半晌看傻了眼,直到她迷惑地在他眼前揮揮手拍他才清醒過來。
方群智咒罵一聲,無法理會寶兒驚愕的臉,轉身走出了臥房。
第三章
荊泰生望著由紐約傳真回來的文件不禁輕歎口氣。
千篇一律的公文報告外,只有簡單的幾句話交待了他的平安,其他別無一物。
她是個獨生女,一向把方群智當成大哥看待,而如今兩人卻形同陌路,他整整兩年沒回台灣,他們也整整兩年沒有見過一次面,即使是越洋電話也僅止於公事的範圍。
誰也不敢越界,誰也不敢去觸及往事。
她從來不曾想過她和群智會有這麼一天。
方世城在人前若無其事,背地裡卻長吁短歎的心情她比誰都瞭解。
她的父親荊遠達和婆婆華香梅都是方世城的至交故友,他們在言談間總不免談及方世城對愛子的思念——
方群美嫁作他人婦,再孝順也無法彌補老人家心裡的空虛。
方世城老了,他在許多年前便希望能夠退休,由群智來接掌公司,而如今群智遠走他鄉,他只能繼續辛苦下去,想抱孫子的心願也不知何時才能完成。
只因為她!
泰生歎口氣,群智是個固執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肯回台灣。
她辜負了他十多年的情意,如今面對他的轉變,她依然無能為力。
往事,那些過往陳煙,她常常不能理解,有些是用來回憶,而有些卻是用來主宰未來的生活。人為什麼要回憶是哀悼過去的美麗還是讓它主宰自己?
「泰生?」
「群美!」她站了起來,驚訝她的好友總會適時的出現:「我正在想你呢!」
「真的?」方群美故作受寵若驚的表情:「我還以為你除了公司和家之外想不起別的東西業」
荊泰生歎口氣,舉起她的雙手:「你就不能放過我一次」
「當然可以。」她賊兮兮地笑了起來:「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她狐疑地打量方群美,不太信任地問道。「每次你用那種口氣我就會有不好的預感。」
「別這樣好不好?把我說得那麼恐怖!」群美委屈地噘起唇:「這件事我只能求你了!爸爸好想群智!」
她呼一下自座位上跳了起來,掩不住滿臉的訝異。
方群美翻翻白眼,在沙發上優雅地坐下:「別擺那張臉好不好?我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鍋。」
「就算你叫我上刀山下油鍋我也不會比現在更驚訝。」泰生澀澀地回答。「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要我去找他?」
群美無奈地攤攤手:「你越來越聰明了,我正是這個意思。」
「你比我更有理由去。」
「可惜我的影響力比不上你的一半。」
「那方伯伯——」
群美不耐地揮揮手:「我爸心臟不好,我不想讓他到那邊被我哥的樣子嚇出病來。」
「那麼糟?」她沮喪地問。
「泰生,如果不是那麼糟我會來找你我爸爸很想他,他又一副今生今世絕不回台灣的樣子。」群美歎口氣,支著下巴的手輕輕地敲著自己的臉:「你不知道他變了多少,我這個做妹妹的都看不下去」
荊泰生沉默地注視手中自紐約傳過來的文件。
「我只是希望你去見見他,勸他一下,這個要求不算太過份」
「……我不知道,我不太確定……」
「韓拓?」她一針見血地指出。
她無奈地點點頭:「他還是很在意群智的。」
群美翻翻白眼歎口長長的氣:「泰生,世界上只有二種人,一種是男人,一種是女人。你去看看我哥,和他談一談不是死罪。」
「你說的簡單,你怎麼不去問一問你們家的孫偉平,看他怎麼說?」
「他——」她攤攤手:「你們這些人真是死腦筋!」
泰生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群美的面前:「我會想想看的,畢竟是我對不起群智,我答應你盡力而為好不好?」
「也只好如此啦!」她聳聳肩,藏起一個得意的笑容。
美國紐約「裙子,裙子!起床了!」
方群智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不太清醒地想著坐在他的腳上的小精靈到底是誰。
晨曦將寶兒的身上染上一層迷濛的金影,她看起來好像長了翅膀。
天哪!他的頭真痛!
「裙子!你上班遲到了!」寶兒再度搖搖他的身體。
「是『群智』。」他沙啞地糾正:「現在幾點」
「八點。」
他呻吟一聲,拉起棉被蒙住自己的頭:「你是個惡魔!」
寶兒咯咯地笑了起來,和他爭奪著棉被:「我做了醒酒的藥和早餐,有荷包蛋和——」
「別提食物的名字!我快吐了!」
「你不喜歡」她咕噥著停了下來。
群智勉強自沙發床上爬了起來,努力扮出一個微笑:「我很喜歡,只是我頭很痛,胃也不舒服,聽到食物讓我難過。」
「你的酒量真差。」她搖搖頭,同情地拍拍他鐵青的臉。
「謝謝你。」他扮個鬼臉,抱著自己抽痛的頭大聲呻吟:「是誰教你喝酒的?你的酒量真恐怖!」
寶兒笑嘻嘻地跳了下來:「我爸爸,他很會喝酒,我們的血管裡流的大概都是酒精。」
「下次提醒我別和你喝酒。」他悶悶地說道,自沙發上站了起來,痛苦萬分地朝浴室走去。
二十分鐘,他帶著一張仍然慘白的臉走了出來:「我看起來跟個鬼差不多。」
「那你一定是個很好看的鬼。」寶兒坐在餐桌後面朝他招手:「吃點東西你會好過一點。」
「那些酒精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他幾乎是指控的咕噥著,在餐桌前坐下:「而我卻像被十輛卡車輾過一」
「可憐的裙子!我應該提醒你的,可是你昨天晚上喝得好開心,我從來沒聽過你說那麼多話和笑那麼多次!」她說著,將一碗顏色可怕的東西端到他的面前。
他很努力要保持表情不變,可是一聞到那東西的味道仍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東西?」
「醒酒的藥裡面有——」
「別告訴我裡面有什麼,它看起來已經夠可怕了!」
「它喝起來會更可怕。」寶兒誇張地皺皺她可愛的小鼻子:「不過很有效。」
他只好苦著一張臉,捏起了鼻子將它喝得一滴不剩。
記不得從多久以來,他不曾再溫馴地吃過一次藥了,以前除子他的母親沒有任何人有本事讓他喝下任何他不願喝的東西——連荊泰生也不例外。
而現在他卻為了不讓寶兒失望而強迫自己喝下他有生以來喝過最可怕的東西。
他真不願去想其中的理由。
「好一點了」她希祈地望著他的表情:「以前我和小海被我爸爸灌醉,我媽媽都弄這些東西給我們喝,很有效的。」
他喝了一口牛奶,將口中那股可怕的味道衝了下去,半晌果然覺得好過多「還不錯。」他咕噥。
寶兒燦爛地笑了起來:「吃早餐,然後你就可以去上班」
群智溫柔地看著她在廚房裡忙東忙西地準備早點,她的樣子就像一個甜美的小妻子——
「哎呀!」
「怎麼啦?」他連忙衝到她的身邊。
她含著淚將小指頭伸到他的面前,委屈地嘟起唇:「燙到」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小手,放到水槽裡沖洗:「怎麼這樣不小心」他溫柔地斥責,輕輕將她的手用乾淨的布擦拭,放到唇邊吹著:「還痛不痛?我去拿藥給你擦。」
她紅著臉注視他專注呵護著她的指頭的臉:「不痛」她小聲地回答。
群智將收在櫃子裡的急救箱拿了出來:「坐下。」
她聽話的在椅子上坐好,他蹲在她的跟前,呵護著什麼寶貝似地替她上藥:「我真不為你!這麼迷糊!走路會被車撞到,在廚房裡會被火燙到,要是沒人在你的身邊你早晚又會出事。」
「我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她小聲抗議。
他用一小圈繃帶將她的手指包起來:「我才不相信你。」
「裙子!」
「是『群智』。」他糾正,拍拍她的手指:「好你看你連我的名字都不會叫。」
寶兒將手抽了回來,看著上面小心包紮的小繃帶:「我會的,只是很少說中文,所以才會說不好。」
他將急救箱收了起來:「你別動,乖乖的坐著,這裡的事我來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