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沈亞
不管是不是會後悔。
「鍾司?我沒意見。」
「沒意見?難得你會對誰完全沒意見。」
房俐華聳聳肩,專注地打著她的電動玩具:「在你還沒有意見之前我怎麼能夠有意見?」
凱波拉拉她的頭髮:「什麼意思?」
「我們對彼此影響得太嚴重了啊!幾年來只要我說不好的你都不要,做掉一堆男人了,我再有意見你嫁得出去才奇怪。」
「可是我很需要你的意見啊!」
「啊,死掉了!」她哀嚎一聲:「都是你啦!」螢幕上的小人掉到陷阱裡一命嗚呼——
阿俐索性關掉電腦轉過身來,燃起一根煙:「好吧,好吧,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了,要怎麼拷問隨便你吧!」
凱波垂下眼,反而不知道到底要說些什麼了。
「你和鍾司才認識沒多久,我和他也不比你熟,你真要問我覺得那個人怎麼樣,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我對你的意見通常都很具有殺傷力,如果說得不對怎麼辦?」
「你覺得他和我很合適?」
阿俐想了一想,撇撇嘴又聳聳肩:「你覺得呢?」
「是我先問你的!」
「我知道是你先問我的,可是總要知道你心理怎麼想啊!」
凱波無奈地歎口氣:「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很優秀,也許就是因為他太優秀了。」
「你怕你會制不住他?」
「我不瞭解他。」
她扮個鬼臉:「誰又真的瞭解誰來著?」
「那種感覺不一樣!」
「你到底要我說什麼你就只說嘛!要我給你一個理由好離開他,還是給你一個理由去愛他?」
「阿俐,我是跟你說真的!」
「我也是跟你說真的啊!在我看來,鍾司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你們才剛開始,彼此湊還不瞭解,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能愛就愛,不能愛就分開嘛!現在煩惱這些你不覺得很多餘嗎?」
「我不想傷害他啊!」
阿俐歎口氣,拍拍自己的額:「老天!你這也太那個了吧!你就這麼肯定一定是你去傷害人家嗎?你怎麼知道他沒有你就一定會去死的?你以為你是誰啊!」
凱波一楞,想了一想:「說得也是。」
「本來就是,我們都已經二十好幾了,又不是十七,八情竇初開是小孩子,哪有誰不愛誰,誰就活不下去那回事?你別呆好不好?」
「可是——」古凱波煩惱地蹙起眉:「我很不喜歡別人一直說我男朋友一個交過一個,好像花蝴蝶一樣成天飛來飛去,好像很——很——」
「水性揚花?」
她無言地點點頭。
房俐華瞪她一眼:「你是去誘惑誰了嗎?那麼多人要自己送上門來,死掉干你什麼事?你又沒答應過他們什麼事,又沒騙他們的錢,又沒拐他們的色的,你對不起誰來著?人和人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分開啊!這是很正常的事,你這要是能叫水性揚花,那些真的騙過無數男人的女人不早該天打雷劈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別人不見得就這樣想啊!」
「是!別人都是聖母瑪利亞,都是能立貞節牌坊的烈女,就你浪蕩!」
「拜託!」凱波又好氣又好笑地叫了起來:「什麼話!」
「中國話啊!」她滿不在乎地吐口煙,慢條斯理地接下去:「你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的,有什麼好在乎的嘛!別人愛怎麼想是他們的事,你管那麼多做什麼?瀟灑一點吧!」
「事情要都像你講的那麼簡單就好了。」她咕噥。
「意思是說我很單細胞就對了。」她斜睨她。
凱波側著頭想了想:「可以這麼說。」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凱波笑了起來:「真怕了你了!任何事到你手上都好像沒什麼似的,偏偏真要扭曲起來你是比誰都想不開!」阿俐聳聳肩:「那要不怎麼辦?人嘛!偶爾也要均衡一下啊!活得那麼快樂會遭天妒!」
「說了半天你什麼也沒告訴我。」
「天哪!你還真難纏!」
「都是你教導有方,我都是被你教壞的!」
「又是我,好事輪不到我,壞的都是我做的。」阿俐咕噥地抗議。
「你到底覺得怎麼樣嘛!」
「你真要我說?」
「當然。」
「好吧!」她伸了伸懶腰:「我覺得——」
「如何?」凱波有些不安地望著她。
「先告訴我是不是有第二者?」
她一下子沉默下來。
「賓果。」阿俐呻吟地叫了一聲:「我就說嘛!難怪你沒事拿這種鬼問題來扭曲我,快招,是誰?」
凱波猶豫地考慮著。
「快從實招來,我可以考慮饒你不死,否則——發生什麼慘絕人寰的事可別怪我沒事先告訴你!」
「現在到底是誰在拷問誰?」她嚷了起來。
「沒辦法!誰叫你笨嘛!被我抓到小辮子你也只有認了!」阿俐笑嘻嘻地:「和我在一起這麼多年還是治不了我,你只有怪你自己資質魯鈍了,怨不得別人!」
凱波瞪了她好半晌,終於認輸地歎了口氣:「認識你真是我的大不幸!」
「彼此彼此。廢話少說,快點從實招來!」
她想了想:「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帶你去的那家餐廳?」
「哪一家?」她茫然地問:「台北市有上千家餐廳,你說的是哪一家?」
「有現場演唱的那一——」
「童天傑。」
凱波訝異地睜大了眼:「你怎麼知道?」
阿俐朝她扮了個鬼臉:「我又不是白癡,也不是瞎子,我不會自己看啊!那天跟你說什麼話你都有一句沒一句的,就算我告訴你,你家失火了,我猜你也不會甩我。」
「哪有那麼嚴重!」
「就有那麼嚴重。」阿俐歎口氣:「你對歌聲好的男人先天上就沒有免疫力,真是夠遜了!那傢伙的確是個萬人迷——至少以他的聲音來說。」
凱波無言地把玩著打火機,乾澀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原先只是很欣賞他,可是那天——那天我在餐廳門口淋雨,他過來替我撐傘,要我陪他走到餐廳,結果——」
「結果你就陣亡了。」她咕噥。
「你覺得很好笑?」
阿俐虛假地扯扯自己的臉:「是!真是好笑極了,我要笑得出來才有鬼!」
「為什麼?」凱波不解地望著她:「你甚至還不認識他。」
「我不必認識他就知道結果了,幹嘛還去認識他。」
「我不懂。」
阿俐翻翻白眼:「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你是有自虐狂還是怎麼樣?沒事老愛發這種神經。」
「為什麼?」凱波無法理解地撐著頭:「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是欣賞他的人還是他的聲音?」
「我——不知道。」
「很好。」阿俐詛咒兩聲:「你連自己到底愛上人家哪一點都還不知道就已經對他投入感情了,那不是自己找死,要不然是什麼?」
「我沒有說愛上他啊!」她抗議。
「是!是!是!你只是欣賞他,欣賞到可以為了他把鍾司做掉的程度而已。」
「阿俐!求求你不要混淆我的視聽好不好?讓你說得怪恐怖的。」
「誰混淆誰的視聽啊!你說的話讓我覺得恐怖哩,天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凱波猛力搖搖頭:「不會的!你明知道我這個人很善變的,也許下一分鐘我又忘得一乾二淨了!」
「說得善變是個天大的優點似的。」阿俐皺皺鼻子:「你還真是善變,善變到沒事去跳同一個陷阱,善變到每次都愛上同一種人!」
「有那麼糟糕嗎?」
阿俐無言地再度點起一根煙,幾乎是憂傷地:「我不知道,可是我希望沒有。」
踏上舞台,不必放眼四周他也知道她沒有來。
很多天了,一直沒再見到那個女子;不知怎麼地,總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彷彿少了什麼似的,少了那雙專注而憂鬱的目光,連歌曲也很難唱出感情了。
從他開始站上舞台,有不少女人是為了他而專程來的,其中甚至有人明白地向他示愛,而他總是一笑置之;對那些,他應該是早就免疫了,可是不知怎麼的,打從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他變得每天都有所期待了。
那天在巷口見到她,慘淡的路燈下,細雨飄忽,而她的臉上掛著雨水和淚水——
許久以來,他竟心動了!
不僅是心動,還有種令他震驚,令他害怕的——
心痛!
為她心痛。想為她拭淚,想為她遮風擋雨的衝動那麼莫名,那麼銳不可擋地湧上心頭,無可遏抑。
在鋼琴上試了幾個音——
她仍然沒有出現。
一直以為在經過這麼多年,經過這麼多的事之後,他是夠冷靜了。
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再有年少時的衝動和情愫,也一直以為將不會再有人令自己那麼心動——
那樣心痛!
沒什麼知覺地,他開始唱歌了,完全失去了慣有的感情和技巧,幾乎是有點索然無味。
怎麼一個人的情緒會影響那麼大呢?
怎麼一個人會因為沒見到想見的就失去了冷靜,失去了專業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