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沈亞
「之涵?」
「大嫂?」她看見志敏,更是意外:「他是你們的朋友?」
阿敏點點頭,急急詢問:「情況到底怎麼樣?」
「暫時沒有危險了……」
他們全鬆了一口氣,輕風潰然哭了起來:「感謝上帝……」
谷之涵苦笑:「不過碎片還沒完全清除乾淨,它壓迫在視神經上,即使再開一次刀將它取出來,他恐怕仍會失明。」
晴天霹靂!
過了數十秒仍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有能力說話。
「抱歉……」
第五章
關於愛情
其實是不該再提起的
當所有情節均已告終
劇院裡只有觀眾的不勝唏噓
彷彿也同走了一遭人生
是非對錯都可以爭辯但
也僅止於爭辯
其實是不會寫詩的
那些日夜繾綣抵死纏綿的情事
像是黑白底片
定格在心裡
由某種頑強不屈的細胞
牢牢固守
連化為風花雪月似是而非的詞句
也不被允許
所以我說
是不會寫詩的可以
說出來寫成字譜成歌的
都不是你我之間的
愛情
其實是不能再想起的
那些沉澱在起承轉折之間的
彼此的容顏
總在清晰與模糊之中
大聲喧嘩爭辯某一段對話
你說我說
你的心說和我的心說
反正總不會有解答
也不需要解答
那是一段注定無解的愛情
歌手說其實一個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壞
我說真的其實一個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壞
但是驚歎號仍在努力掙扎
詩句仍哀求著渴求飛翔
其實真不該談戀愛的
當凌思打開店門時,心情仍處於沉鬱的低調之中。
那是一段如何糾纏的情節?阿敏總愛說造化弄人,現在她明白了,不是世界太小,而是時間背後那雙翻雲覆雨的手。
怎麼會想到谷之涵居然是阿敏前夫的妹妹,而她居然也是阿凱將來的主治大夫。
谷之涵,那個和凌芬極度神似的女子,似乎注定不會離開她的生活,至少短期內不會。
這就是人生,越意想不到的事情越會發生,而震撼力也越大。
今晨送輕風回家,她整個人呆滯著,問她任何事她都沒有反應,擔心她會發生意外,阿敏還特別想公司請了假在家裡照顧她。
事情的發展出人意料之外,而輕風的反應也是一樣令人意外。
接下來還有什麼?
她不禁苦笑搖頭,不知道那雙命運背後翻雲覆雨的手,還有什麼花樣還沒變出來。
「凌思?」
她抬頭,他背對著陽光,整個人只是一片陰影,站在她的面前,看不清輪廓,卻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歡喜。
「林先生?」
林皇宇開心地望著她,走到她的面前坐下:「你回來了。」
在一秒鐘內她已全自動武裝完成。如果人可以比喻成機器,那麼她必是最精良先進的機種。
「是,很明顯的我正坐在這裡。」
「我來過許多次了。」他這樣說,因為面對她的武裝冷淡,更顯得笨拙。
「我知道。」點頭,沒有表情。
林皇宇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他和許多女人交往過,全都是很自然的,他只有被女人追求的經驗,而當面對自己心愛的女子時,他卻全然無措,姿態僵硬而不自然,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凌思冷冷地等著,看著他原來自信的盔甲崩潰下來,終於忍不住歎口氣:「你到底要做什麼?我以為我已經將我的意思說得很明顯了。」
他與她一同歎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我並沒有死心,我希望你不要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一向如此。」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他搖搖頭,總算稍稍恢復自然:「告訴我理由,否則我不會死心,不過……」他微笑聳聳肩補充:「即使有理由我也不見得會死心。」
凌思瞪著他,有些厭惡地:「你這只自大的臭蟲,我討厭你,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彷彿一顆大石頭砸在他的頭上似的,林皇宇許久只忙著拯救自己的自尊,竟忘了反駁她。
他那忽青忽白的臉色卻令人不忍;她避開他的視線,用力將自己的良心打昏:「你走吧。」
他的尊嚴還在掙扎著喘息,他那固執的脾氣卻選擇在此時此刻發作。
林皇宇陰沉著臉起身走到門口將門反鎖,掛上「外出中」的牌子。
「你在幹什麼?」她大驚地衝了過來,他一把抓住她往裡面走。
「快放手,我要叫了……」她用力掙扎著嚷,沒想到他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心裡著實害怕起來:「林皇宇!」
他已打開小辦公室的門將她推進去。
「你要做什麼?」
「你放心,我沒有興趣非禮對我沒興趣的女人。」他冷冷說道,背靠在門口:「只是你實在太惹人生氣,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你休想從這裡出去。」
她瞪著他,強迫自己冷靜地鼓起勇氣:「任何女人都有不接受追求的權利,你沒有資格強迫我。」
「我的理智全然同意你所說的話。」他先是十分肅穆地點點頭,然後邪邪一笑:「不過我的感情向來會在它同意之前先踩死它。」
「林皇宇,你快讓開,我不想跟你討論你的感情或理智。」她幾近失控地叫著。
「先告訴我,你到底討厭我什麼?」他完全沒有讓步的打算:「是我的髮型不對,還是西裝顏色不好?鞋子的牌子你不喜歡,還是我長得不夠英俊?」
「天哪,你這只自大的豬!」她氣急敗壞地罵道;「我從你的第一根頭髮到腳趾全部都討厭,這樣你滿意了吧?快從我的門口滾開。」
「不可能。」他決斷地反駁:「你說謊。」
可能是因為她實在太憤怒了,所以反而冷靜下來,既然對目前的情況無能為力,索性坐到小沙發上冷冷地瞅著他:「對,我說謊,我發覺現在我連你的聲音,你那妄自尊大的性格和可鄙的樣子都討厭,不但討厭而且還噁心。」
他楞楞地打量著她,從沒被任何人這樣罵過的他,突然覺得這情況實在很有趣。
他好不容易愛上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卻當他是垃圾似的咒罵:「還有什麼是你沒罵到的?」
「如果你不滾開,那麼還有很多。」她齜牙咧嘴,憤恨地說。
「我為什麼要滾開?」他莫名其妙地問,存心氣死她:「我覺得很好玩,如果你開心,你可以繼續罵,我洗耳恭聽。」總比你那冷冰冰的樣子好得多,他在心裡這樣的附加。
「你……」她氣煞白了臉:「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自大……」她扳著手指頭數;「我不可理喻,我的頭髮不好,腳趾甲修得不好,我聲音難聽,樣子難看……除此以外還有沒有新鮮一點的?」
「有!」她怒極暴吼:「你去死,願上帝與你同在。」
她提著從超市買來的東西急急忙忙往家裡走,留輕風一個人在家她十分不放心,輕風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很穩定,她實在很擔心她會出什麼意外。
「媽咪。」
她一楞,不遠處有個男子正抱著她的小女兒向她揮手:「媽咪,我和爹地來看你了。」
阿敏手中的東西險些落在地上,楞楞地站在原地。
真的是谷之瀚。
他們快步朝她走來,每走近一步她就看地更清楚一些。他黑了,也比以前更壯了,看起來已不是當年的他,那一臉的絡腮鬍將他襯得更加威武高大。
「阿敏……」
她忍不住含淚微笑:「你回來了。」
他也微笑:「是,我回來了。」目光緊緊交鎖——那曾是心中的摯愛……
小懷乖巧懂事地牽起她的手:「媽咪,來,我們回家。」然後將它放入他的手中。
他們都沒有抗拒,那重新交握的手雖已沒有過去的電流,卻仍溫馨而安穩。
他們曾是一對患難夫妻。
「在國外過得好嗎?」
「很苦,不過苦得有價值。我這次回來不打算再走了,想在台北安定下來,有個朋友開了建築設計事務所,找我過去幫忙,我已經答應了。」
志敏溫柔地點點頭,三個人往家的方向走:「那就好,你一個人在國外很令人擔心。」
「那你呢?」他凝視她的臉:「你比以前瘦了。」
「是嗎?」她摸摸自己的臉:「我還想減肥呢。」
他們慢慢走著,手牽著手,就和過去一樣,閒聊著生活上瑣碎的點點滴滴,彼此內心都無波無浪。
那一段過去,是真的「過去」了。
也許是有些可悲,曾經那麼相愛的兩個人,卻在重新相聚之時,再也點不燃心中的火光,只有淡淡的關懷之情仍留在心中;或許很不可思議,但更難想像的是有些曾經熱戀的兩人,卻在分手後彼此憎恨,視對方為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是那樣,那麼寧可還是平靜吧,儘管再也不能成為朋友。
真的,如果能做朋友,那麼也無需分手了,至少能平靜的相對,在心中關懷對方,沒有憎恨或怨怒,那已是值得慶幸的事。
他們,都對彼此及過去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