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沈亞
「謝啦!」
韓似水拿了鑰匙之後立刻把裙子一撩,動作有如神助旋風似的衝出禮堂外。
陳媜站在樓上的窗子往外看,她是不明白為什麼似水會想要逃婚,但是那又怎麼樣?
如果一個人可以決定自己將步入地毯的那一端,那她當然也可以決定逃婚!只是……
她歎口氣,回頭──跟他們說剛剛似水被外星人綁架去了會不會有用?
還是要說似水突然穿過時空門消失了?
她搔搔頭。韓似水!這次妳欠我的可多到這輩子都算不清了!
※※※為什麼要來?其實他並不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突然覺得應該來看看。
司馬對他要來參加這場婚禮的決定相當意外,事實上他會答應去演昨天夜裡的那場秀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更何況他居然還趕來參加這場婚禮!
沒錯!這不是鍾浪的作為,這從來不是他鍾浪會做的事情;可是他來了,就站在禮堂的門口。
他想遠遠地再看她一眼,看她穿上新娘禮服的樣子。
他是看到了。
可是他看到的是一個像逃學的孩子似的女子!
他站在角落裡看著她撩著裙襬匆匆忙忙地往外溜──她竟然逃婚!
鍾浪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自己真的沒有看錯!
韓似水並不像她的外表那麼柔弱,她知道自己要什麼,只不過她一直沒有弄清楚這一點。
看著她嬌小的身型行色匆匆的樣子,他不由得失笑。
禮堂裡已經有人追出來了,他把手上的煙扔掉,毫不考慮地往韓似水逃跑的方向走過去。
「這個時間在這種地方恐怕很難叫到出租車。」
韓似水錯愕得跳起來!「你!?」
「我怎麼會在這裡?」鍾浪淡淡一笑:「那不是重點吧?重點是已經有人出來追妳了。」他揚揚手上的大哥大跟車鑰匙:「妳想選哪一種?打電話叫出租車,還是由我送妳一程?」
「似水──」
是唐書瀚的聲音!韓似水立刻伸手想抓他手上的車鑰匙,鍾浪把鑰匙一收:「我說過妳只有兩種選擇。」
「該死!」韓似水忍不住詛咒,她悄臉泛紅地:「那你那輛該死的車到底在什麼地方?」
「跟我來。」鍾浪抓住她的手,往另一個方向沖。
「似水!」唐書瀚在後面氣急敗壞地大吼:「妳回來!韓似水!」
鍾浪把她往摩托車後座上一放,自己隨即跳上車:「抓穩了!」
在後面人群喧嚷的吵鬧聲中,摩托車絕塵而去!
她做到了。
韓似水愣愣地坐在摩托車的後座,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解放了一切的感覺!
她摘下美麗的頭紗,用力往後面一扔。
她是真的做到了!
※※※「鍾浪!?」陳媜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她吃到一半的泡麵梗在喉嚨裡,險些害她窒息。
韓似水拍拍她的背:「別這種樣子好不好?我怎麼知道他會出現在那個地方?那時候書瀚他們已經追出來了,我又叫不到車,只好讓他送我啊!」
「是嗎?」陳媜氣呼呼地把泡麵嚥下去之後怪叫:「妳千萬不要告訴我,我們今天之所以會流落到這種三流的小賓館裡吃泡麵,全是因為妳昨天晚上見過鍾浪那個情場浪子!要不然我真的一腳踩死妳!」
韓似水歉疚地低下頭:「陳媜……我知道我很對不起妳,我牽累了妳,害妳有家歸不得……」
「少跟我來這一套!」陳媜瞇著眼睛瞪她:「這套對付其它人還可以,對我這招可是早就失效了!說!到底為什麼逃婚?」
「為什麼?」
「廢話!」
韓似水搖搖頭,她真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時腦海中那一閃而逝的念頭到底是什麼?是什麼東西讓她突然做出這樣驚天動地的決定?說真的,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她坦白地搖頭:「說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只是當時我覺得應該那樣做,所以……我就做了。」
「這也算是個理由?」
韓似水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問我為什麼,就妳不可以!妳自己還不是常常做這種說不出理由的事?」
「話是這樣說沒錯啊,可是……」陳媜嘟起唇,聳聳肩:「好嘛,好嘛!那妳至少要告訴我妳現在的感覺啊!」
「感覺?什麼感覺?」
「簡直讓妳氣死了!還有什麼感覺?妳後不後悔啊?」
「後悔?」韓似水訝異得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似的。後悔?
「妳一點也不後悔?妳知道妳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情形嗎?」陳媜理所當然地放下泡麵:「就算妳不怕被其它人攻擊而死,至少妳也要想想唐書瀚的感覺吧?他被妳丟在禮堂裡面對那些七嘴八舌的人不說,還莫名其妙被新娘甩了!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莫大的羞恥耶!」
韓似水傻傻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慘淡地苦笑:「我倒沒想到這一點!」
「啥?!」她跳起來。「妳連想都沒想到這一點?」
韓似水慘淡地搖搖頭。
陳媜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糟了!妳一定是被鬼附身了!這根本不是我認識的韓似水嘛!妳以前做哪件事不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的?怎麼才經過一個晚上就突然轉性了?」
「我不知道……」韓似水無言地搖搖頭:「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做這樣的決定,但是我並不後悔。」
「一點都不?」
韓似水想了想,搖搖頭;再想得深一點,還是搖搖頭。
「但是我的確對書瀚感到很愧疚!」
「只是愧疚?」陳媜洩氣地揮揮手:「那真的沒救了!如果妳只是對婚姻一時的恐懼那還無所謂,我沒想到妳是真的一點也不愛唐書瀚。」她歎口氣:「真搞不懂妳,怎麼會到了要結婚的前十分鐘才發現到這一點?!」
「愛?」韓似水突然傻傻地重複一次這個字,那表情仍舊是一副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的樣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書瀚耶!」
「什麼?!」陳媜又跳起來了。她氣得像只跳蚤一樣在屋子理亂蹦亂跳地:「妳說這是什麼話?妳不知道妳是不是愛他?那妳幹嘛要答應嫁給他?妳是瘋了,還是怎麼啦?」
「我真的不知道,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啊!」韓似水茫然地說道:「三年了!他一直很照顧我、呵護我,有他在身邊我什麼都不必擔心,當他向我求婚的時候,就好像那是早就已經注定的事情一樣那麼理所當然,我甚至沒想到過我是不是愛他、他是不是愛我這件事。」
「天哪!」陳媜忍不住慘叫。「妳簡直是……簡直是……」她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拚命揮手跳動,激動到了極點。
「媜……我這樣是不是很不負責任?」
「什麼才不負責任?妳簡直是……簡直是荒唐到極點了!」陳媜氣得臉都綠了!她突然衝到她的面前直勾勾地盯著她:「妳老實說!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才讓妳做出這種決定的?」
韓似水考慮了三秒鐘,深吸一口氣之後才緩緩地開口:「是有一點關係。」
「我死了!」陳媜哭喪著臉,沮喪至極地坐下來:「沒想到我陳媜終日打雁,這次卻被雁啄去了眼睛!」
「什麼意思?」
陳媜苦著一張臉看她:「自作自受啊!妳到底知不知道鍾浪是個什麼樣的人?」
搖搖頭。
她苦笑:「我就知道!」
※※※鍾浪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這個答案應該要問司馬芊芊,她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鍾浪的人──恐怕,包括鍾浪他自己都還無法像司馬芊芊這樣瞭解他自己!
鍾浪的一生非常的戲劇化;他出生在一個破碎的家庭裡,父親酗酒嗜賭,而母親同樣終年流連在牌桌上,他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從小體弱多病的妹妹。
就像所有連續劇演的一樣,鍾浪從小就被同年齡的小朋友歧視、排斥,他唯一的選擇是混黑社會,一直到他服役回來他都還是黑社會中赫赫有名的一份子!
然後他的父親過世了,鍾浪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不知道是因為他對這個父親根本無法產生任何感情,還是因為他身上的重擔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母親因為長年又嗜煙又酗酒,終於得了肺癌;而他最心愛的妹妹卻因為一次墮胎受到感染躺在醫院裡,命在旦夕!
他不知道應該恨誰!
恨命運?還是恨自己生在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家庭裡?
黑社會很現實。
它並不會因為你有個得癌症的母親、一個命在旦夕的妹妹就對你特別優待!一個只有國中畢業的男人所能做的事情相當有限──他可以去替老大殺掉某個看不順眼的傢伙,然後拿一筆安家費;或者──脫離黑社會去當牛郎。
他選擇了後者。
可笑的是那並沒有改變什麼,他心愛的妹妹鍾宜還是死了,而他的母親拖到第三年同樣過世;她們兩個人過世的時候,他都還在舞廳裡陪著那些有錢的女人微笑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