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沈亞
柴濟剛和床上躺的女孩子簡直沒有什麼不同，一個無聲，一個有聲，但是同樣地都令人無法瞭解。床上的女孩子還可能有救，而濟剛呢?他還有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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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雙出奇明亮的大眼睛，烏黑的眼睛裡閃動著清澈的光芒，即使如此呆滯的目光，都還可以看到裡面閃動著的點點星芒。
小小的瓜子臉瘦得細細尖尖的，小巧的鼻樑和薄薄的兩片唇瓣微微地往上揚著，五官組合起來是一張充滿了靈氣的面孔，那兩道眉毛好秀氣，好秀氣地掛在她白皙的額頭上，好似兩彎懸月。她如果笑起來，一定會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
那麼秀氣美麗的面孔現在卻是那麼的呆滯，毫無生命力的眼光沒有目標地注視著前方，而那瘦削的身體就像一片隨時會碎掉的樹葉一樣半躺在床上。
柴濟剛久久地看著她，想看出她身體裡殘存的意志力，但是什麼也沒看到。她和兩個鐘頭前一樣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同樣空白的表情，同樣木然的眼光……
他歎口氣，握住少女無意識的手放在唇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
「你就算這樣看著她一生一世，她也是不會醒過來的。」
他蹙起眉，沒看回頭。
歐勝語倚在門邊看著他們，很好奇柴濟剛怎麼會對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付出這麼大的心血?
剛剛劉嫂悄悄地告訴她，說柴濟剛為了護士多問了兩句話而把她趕了出去，連他最好的朋友方醫生也逃不過被轟出去的命運。
那一天晚上，柴濟剛從外面沒命似的衝進來，手上就抱著這個濕淋淋而且血淋淋的女孩子。她原以為他喝了酒撞了人了，誰知道女孩子身上根本沒有車禍的傷痕，倒是有一堆奇奇怪怪的舊傷。柴濟剛立刻找來方克偉，那種樣子哪像是為了一個陌生人，簡直跟個著急的丈夫沒什麼兩樣！
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了，而柴濟剛所有生活的重心都還放在個陌生的女子身上，想盡了辦法想治好她那莫名其妙的病，只可惜到現在她除了會張開眼睛之外，還是不見稍有起色。
柴濟剛不耐煩地回轉過身。
「你還想在那裡看多久？」
「想看出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歐勝語走了進來。「你對任何人都不關心，甚至對你自己也不關心，但為什麼獨獨對這個女孩子特別用心?你根本不認識她不是嗎?跟她比起來，公司的建築工人搞不好對你還熟悉一點。」
「那不關你的事!」
「只要與你有關的事，跟我都有關係。」歐勝語淡淡一笑。
「你別忘了我們倆的關係。」
柴濟剛閉了閉眼睛，忍耐地壓抑住怒氣。
「用不著你提醒我。」
「那就好啊!」
「我想我怎麼做，應該用不著你批准吧？」
歐勝語歎口氣：
「怎麼我們兩個見面一定要像個仇人一樣嗎?我也住在這間房子裡，而且我比你還懂得什麼叫『關心』，我只是想知道她現在的情形。」
柴濟剛終於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好似意外她竟然會說這樣的話。
歐勝語沒好氣地瞇起眼睛。他到底當她是什麼人?邪惡後母所生的小巫婆?
「柴先生，我是個好人，如果你很介意這一點的話。」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瞬間的笑容短暫地化解了他臉上僵硬的線條。
「對不起。」
「省省，你只要告訴我這位小姐目前的情況就可以了。」
他回頭，眼光深情地看著小女孩。
「克偉說她還不算清醒，現在能睜開眼睛只是人類的基礎本能，但這算是有進步了，至少她的本能已經漸漸甦醒。也許再過幾天，她就能說話復原了也說不—定。」
「但是你沒有護士。」
柴濟剛又蹙起眉。
「你怎麼知道?」
跟前這個男人似乎除了對他關心的事情之外，其它的事情在他的眼裡全不算一回事，簡直遲鈍到了極點！
歐勝語歎口氣：
「算了！你不會想知道的。這樣吧!我有個同學是物理治療師，我打個電話給她問問看好了。」
柴濟剛又意外了!他訝異地看著歐勝語。
「你要幫我找護土!」
「對！不過你用不著太高興，說不定我打算安排個內奸，好趁機宰掉你!」歐勝語沒好氣地回答，轉身便走了出去。
柴濟剛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突然間對他這個許多年不見的妹妹有了另一種想法……或許歐勝語並不像他原先所想的那麼槽。
他的眉頭蹙了起來。唉，他太容易心軟了！依照她母親的所作所為，歐勝語會有多好?又能有多好?
別傻了柴濟剛!別被她的幾句話給耍了!
第三章
展龍建設——第一工地。
工程進度還是落後了一大截，那些工人好像有意與她作對似的，不管她下達什麼樣的命令，那些人就是有那麼多的理由可以拖延進度。前任工頭走了之後，這種情況就更加明顯，很顯然他們都是那個工頭的班底，自然公報私仇。
每天她有一大半的時間留在工地裡監督時度，得忍受風吹雨打不說，還得與那些工人鬥智，忍受他們半公開的嘲笑謾罵。
如果不是一股不服輸的意志力支撐著她，恐怕她老早已經氣得吐血了！
她希望章麒麟可以替她改這種情況，可惜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她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
「他當工頭!?有沒有搞錯?才幾歲的小伙子，要當我們的工頭?」
「就是說嘛!太瞧不起人啦!我們至少還認識字呢!他連大字也看不懂幾個，怎麼當工頭?」
章麒磷的臉色變了好幾回，歐勝語故意不出聲，想看看他的反應，沒想到他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淡淡地揮揮手開口道：
「不管你們高不高興，我都是工頭了!要是不喜歡可以不幹，想幹的就留下來。不過，不要以為我會跟個死老顧一樣隨便你們要做不做，你們若不做事，我就開除你們!」
那些工人立刻喧嘩起來!
「哇!你以為你是誰啊?」
「就是說嘛!你說開除就開除喔?」
「有本事你開除我們試試看!到時候我們全都不幹了，沒有工人我看你幹什麼工頭!」
「有錢還怕沒工人請嗎?我是阿土的班底啦！我們自己的人現在還在另外一個工地，是因為不想來搶你們的飯碗啦!要不然你們現在哪還在這裡，早就統統滾蛋回家吃自己啦!」
那些工人愣了一下!他們當然聽過林金土這個工頭，聽說就是因為他受傷，所以這個工地才會交給老顧，現在林金土手底下的人來了，老顧又被掃地出門，搞不好他真的打算把他們全都一一趕走!
他們面面相覷地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跟著別的工頭固然不體面，但是少了這份工作，那可就不是什麼體不體面的問題了!
飯總要吃吧?
章麒麟這時候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過我不會說只照顧自己人啦!你們要是肯好好工作的話，我還是會照顧你們的啊!工人本來就是愈多愈好，有錢大家嫌嘛!對不對?」
「對啊對啊……」
歐勝語半是驚訝、半是佩服地看著章麒麟，沒想到他竟然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讓那些工人接受他，更沒想到他說起話來竟然那麼……怎麼說?合情合理?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啦!
「好啦!現在大家做事去吧!」章麒麟老氣橫秋地揮揮手招呼他們離開。
「明天我們再來討論工程進度的問題。」
本來已經走了的工人停下腳步，傻傻地回頭問：
「討論什麼問題?」
「工程進度的問題啊！」他說得倒理所當然：「房子是你們在蓋的，你們當然比誰都更瞭解對不對?不跟你們討論，那要跟誰討論?難道跟鋼筋水泥嗎？」
「沒聽說過。」他們搖頭。
「現在聽說了。」他又揮揮手。好些人走了，但完全是一頭霧水。
歐勝語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等他們走遠了之後，她微笑地開口：
「沒想到你對他們還真很有一套!」
「你沒想到的事情可多著呢!」章麒麟喃喃自語地說道，突然又抬起眼。「你以後別大模大樣地到這個地方來好不好?」
歐勝語蹙起眉。
他撇撇嘴道：
「這是工地的習俗，你不知道嗎?女人啊，少到工地會好一點，走動多了，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我可不管哦!」
歐勝語沒好氣地指指在工地裡擔任堆土的女工人問：
「那她們怎麼說?什麼都男人!」
「哎喲！人家是為了生括不得已，你又是為了什麼?」章麒麟其名其妙地看著她。「不就是擔心大樓蓋不起來嘛這種事情交給我們男人去做就好了，不用你操心啦!」
這時候她突然從沒良心的惡婆娘播身一變，竟變成纖纖弱弱的小女人了。歐勝語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
「我也不喜歡整天在這裡曬太陽，只不過這是我的工作。如果你可以把我交給你的任務做得很好，我當然可以少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