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沈亞
七十二個小時的時間雖然短,但對死傷慘重的阿國人民來說,無疑是一個稍事喘息的大好機會……
【綜合報導】白宮記者會後,觀察小組便起程前往阿爾拜特,小組成員中最引人注目的,無非是甫獲得美國攝影家協會金鏡頭大獎得主凱莉·霍克。
根據瞭解,凱莉·霍克的父親是石油大亨達頓·霍克。達頓·霍克對於此次女兒前往戰區並未發表任何意見。凱莉·霍克向來以行事特立獨行以及其背景特殊而著名。據說達頓·霍克於前次國會議員大選失利後,仍積極為下次的選戰而準備,一般認為凱莉·霍克此行也負有為父親聲望加分的任務……
5月20日下午三時阿爾拜特軍用機場
第一眼見到阿爾汗特,只覺得這真是個滿目瘡質的地方。從半空中往下看,煙硝四起的廢墟看起來像是科幻片中的場景。儘管她到過世界各地,但是這種景象卻是前所未見。
下了專機,等候在跑道上的是阿爾汗特以肘車和新政府官員;從他們臉上疲憊肅穆的表情可以想像這個地方受創有多深,新聞報導並不能完全將這裡的慘狀對外界公佈。
「歡迎觀察團的所有人員,我是阿爾拜特上議會的議長多力·卡布雅。我代表我國總理奇亞卡克來迎接各位,請跟我來。」白髮蒼蒼的老者面帶微笑上前。他的身材十分魁梧,說起話來中氣十足,顯然是軍旅出身的豪邁男人。
代表團的人們依序與多力握手寒暄,輪到她的時侯,多力似乎很有興趣地多看了她一眼。她同樣有禮地與多力握手,卻很難忽略多力·卡布雅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就是那位攝影師凱莉小姐吧?」多力笑呵呵地問道。
她點頭。短短的紅髮服貼地梳在腦後,讓她看起來十分專業。
她冷冷的眸子掃過多力那一身合宜的西裝,她當然看得出多力對她的興趣。只是不知道這位議長真正感興趣的是什麼?她的身體?她的能力?還是圍繞在她身邊的各種流言?
「你真的在車禍現場袖手旁觀?」
多力身邊的助理臉色登時大變。「議長!」
多力揮揮手示意他住口,自己反倒是聳聳肩,無所謂地笑了笑。「只是問一問而已,凱莉小姐應該不會介意。」
這件事名動一時,尤其在金鏡頭獎篩選的過程中產生了極大的爭議。有人說凱莉的做法太過冷血,甚至不顧車禍受傷者的生命安全,這嚴重影響了新聞從業人員的聲譽;也有人辯駁新聞從業人員原本就應該站在客觀的角度觀察事件,攝影者並不是醫生,除了打電話叫救護車之外,任何的行動都不恰當——而凱莉當時的確打了電話叫救護車,這不應該影響到她的專業能力。
她已經受夠了這件事所帶來的影響,也極為厭倦一再面對他人好奇的眼光,她不想回答——尤其是那種希望她改變態度的問話方式。他們到底期待什麼?因為問了這樣一句就希望她能「改過向善」,從此改變她的人生態度與專業態度嗎?
她希望眼前這男人趕快結束這無禮的問題。但是多力說完話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很有興致想聽凱莉的回答。
凱莉·霍克冷冷地瞄了多力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地面對著多力。他不想走,而她沒興趣回答,場面頓時僵硬起來。
「我們可以先離開這個地方嗎?」.
身為代表團裡唯一個女性,芮娜·巴恩斯很快打破僵局。她甜美的笑容極容易令人鬆懈戒心,但是對多力·卡布雅,芮娜的笑容卻失去了應有的魅力。
多力還是笑了笑,皺紋滿佈的臉上刻畫著莫測高深的笑容。「凱莉小姐,請不要介意我的魯莽,但是既然您已經來到我們的國家,我自然希望您所做的報導是對我方有利的。你知道,我們比起車禍受傷的人們更加需要援助!」
凱莉微微抬眼。多力·卡布雅足足比她高上一個頭,這魁梧的男人身上有種逼人的魄力,只是她不在乎。她淡淡扯動唇角,露出一個冷漠的表情回答:「我並不介意你的鹵莽,但我很介意你的愚蠢。」
凱莉的回答讓代表團的團長吉姆·羅賓斯差點昏倒!他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那麼的大,以致於所有的人全部跟著冒出了冷汗。
「我並沒有義務或者能力援助貴國的人民,我只是個攝影記者。」
多力的眼神陰暗了幾秒鐘,從他額上所冒出的青筋可以明顯看出來他的忍耐。他身旁的助理連忙走到他身邊低語了幾句,他沒好氣地狠狠瞪了對方一眼之後才擠出一朵笑容開口:
「請跟我來,我國已經準備了旅館招待各位了。」
多力踩著穩健的步伐離開了凱莉的跟前,美麗的芮娜立刻取代多力的位置。她低低地笑著開口:
「我真沒想到你敢這樣對他說話!他可是這個國家的上議會議長,權力只比總理小,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你這樣得罪他,不怕他報復?」
芮娜是吉姆·羅賓斯的助理,那頭如雲金髮很是迷人。她的外表看起來雖然像個沒有大腦的金髮美女,但其實芮娜十分能幹。不但吉姆對她讚不絕口.連白宮內部人士也十分看好芮娜;在芮娜天真柔美的外表下隱藏著的,其實是個機靈果決的女子。
凱莉歎口氣。她喜歡芮娜,過去她與芮娜曾在多種場合見過面,雖然都只是點頭之交。但是芮娜的機智風趣的確很讓人激賞。這次有芮娜同行,原本她應該感到高興,起碼旅程不至於太過陰沉嚴肅,但是……哎……但是她討厭說話,而芮娜的話有時候真是多到令她頭痛!
「凱莉,你別這麼冷漠嘛!」芮娜輕輕地笑了起來,同時還對著等在機場外的記者們微笑揮手。美貌與能力集於一身的天之驕女總是特別容易吸引攝影機的青睞,而芮娜十分懂得利用攝影機來為自己說話的技巧。
「我只是個記者,他沒有必要報復我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個無冕王,照片的能力有時候比起槍枝彈炮厲害多了是不是?」芮娜巧笑情兮地給了她一枚深富含意的眼神。
「我沒這麼說。」凱莉悶悶地回答。
「但是你可以這麼做。」
「芮娜……如果我們是敵人,我真不知道自己將會如何死去。」凱莉忍不住歎息。
芮娜·巴恩斯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雙明媚動人的大眼睛閃動著某種奇異的光芒。「我們永遠不會是敵人的,凱莉,因為我喜歡你。」
是嗎?凱莉不由得多看了芮娜一眼。
芮娜為什麼喜歡她?事實上喜歡她的人很少,有時候連她自己也不喜歡她自己。她沒問芮娜喜歡她的原因,反正芮娜不會說出真話,而她也不需要知道。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很淡漠的,許多看起來強而有力的連結,事實上只是一條看不見的細線,脆弱得禁不起考驗。芮娜會永遠喜歡她嗎?不可能,沒有誰會永遠喜歡或痛恨一個人,她深知這個道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知道?
5月20日下午五時阿爾拜特市中。雅布雅布旅館
斷一殘壁這四個字是唯一能形容眼前都市的形容詞。
從旅館的窗子看出去,大街上來往的全是清一色穿著軍服的軍人,幾乎沒有平民在街上走動。救護車刺耳的聲音不斷在長街裡徘徊,隱隱約約的,遠方還不時傳來令人心驚肉跳的爆炸聲響。那些沒有傾倒的房子,每個窗子後面都有幾雙寫著驚恐的眼睛。
凱莉梳洗完畢之後默默地站在窗前,碧綠色的眼睛仔細地觀察著下方的一切動靜。
軍人臉上難掩緊張的神態、旅館傳者焦慮的表情,和觀察團人員不斷交頭接耳的舉動都落在她的眼底,她試圖將這一切組合起來,但是卻做不到。
她並不是戰地記者,她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她有些挫敗地發現自己不知道要用攝影機拍些什麼?失火的房子?哭泣的母親?還是大街上那些血跡斑斑的痕跡?她沒有感覺!一個沒有感覺的攝影師與沒有感覺的作家其實沒有什麼兩樣,不論多好、多豐富的素材放在面前,他們都同樣無法將之組合。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她抓抓還沒有整理的短髮,走到門口開門。旅館侍者站在門口。
「霍克小姐,我來通知您,六點整總理將在本館的女神廳招待代表團成員,希望您能準時出席。」
凱莉點點頭,隨手掏出身上的零錢交給侍者。「知道了,謝謝你。」
侍者的臉上並沒有慣常的欣喜微笑,他只是勉強地笑了笑,點個頭便退下去。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也許他的家中有孩子、妻子正等待著他歸去,但是他現在卻只能站在這裡恭恭敬敬地招待一群莫名其妙的外國人,拿些誰知道還能不能用得到的小費。換了是她,她一樣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