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沈葦
「我沒有……我忘了。」他是真的忘了,不是存心不告訴她。忘記的原因很簡單,必殺林裡的機關他早摸熟玩透了,就算閉著眼走都不會出問題,他哪會突然想到要告訴她機關的事。
「你忘了?!」段逸軒震怒地重拍檜木桌。
段楚沛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父親,嘴角抖了幾下,淚水差點滾下,他硬是忍下到口
的啜泣!不敢不像個男子漢。
「段楚沛!你是我唯一的繼承人,將來是段家堡的堡主與決策者,可知你一句忘了會帶給堡內多大危機?害死自己就算了,若害死他人,你以為說一句忘了就沒事嗎?
幾百條人命懸在你手中,你凡事思慮不周,自恃聰明才智,以後如何當家?如何率領下屬對抗名門正派的覬覦、侵略?好一句我忘了!」段逸軒唯有生氣時才會叫兒子的全名,他把兒子當成年人般教導,為的是不想使兒子將來成為愚蠢、下錯決策便推托的領導者。
段楚沛小小年紀遭父親厲聲責罵,饒是他有再多的勇氣與擔當皆化為烏有,熱燙的淚珠滾滾而下,自知理虧,不敢哭出聲來,小小的肩頭兀自顫抖。
兒子傷心痛哭,做父親的難過歸難過,但仍要把兒子教好,小時候不教,等長大走錯路想教為時已晚,哪裡還管得動。
「我下回不敢再忘了!爹爹別生我的氣,我根本不想要她死,也不要其它人死,我只是……只是……不想讓她把爹爹搶走。」沒娘的他,儘管父親與旁人十分疼愛他,但他的心底其實是充滿不安的,深怕父親有天會不要他,再也不抱他、疼他。
聞言,段逸軒啞然,他一直以為給兒子的父愛夠多了,多到兒子不會有不安全感,沒想到袁紅綃的出現竟讓向來像個小大人的兒子慌了手腳,這是怎麼回事?
「以前爹身邊也有過其它女人,你不是不曾反對過嗎?」怒氣消散,段逸軒柔著聲問。他身邊向來不乏女人,兒子對那些女人的態度向來是視而不見,不論她們如何費盡心思去討好沛兒都沒用,為何沛兒獨獨會想趕走袁紅綃呢?袁紅綃和其它女人一樣不是嗎?
「不同的!她好漂亮,連我見到她都快喜歡上她,爹怎會不喜歡她?」在他心中,袁紅綃是美麗的,只是在袁紅綃面前口是心非,不肯承認罷了。
他?喜歡上袁紅綃!怎麼可能?段逸軒失笑,撫撫兒子的頭,拉他起身。
「爹不會喜歡她的,你放心好了,你永遠是爹最疼愛的兒子。」段逸軒以拇指拭去兒子頰邊的淚水。
「真的嗎?」段楚沛抽抽噎噎,可憐兮兮地秋著段逸軒要求保證。
真能保證永遠都不會喜歡上袁紅綃嗎?段逸軒猶豫了一會兒,當然啊!他厲聲斥責自己的異想天開,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袁紅綃,她哪點值得他喜歡了?容貌嗎?他承認袁紅綃長得很美,但不足以叫他像別人一樣癡狂地愛上她,所以他沒理由喜歡上她~段楚沛驚慌的看著父親久久不語,為何爹不快些點頭呢?難道爹已有一些些喜歡上她了?
「爹?」瞟了眼臥床昏迷的袁紅綃,段楚沛的危機意識快速上升,他明白袁紅綃對父親而言是不同的。他急聲催促喚回沉思的段逸軒。
望著兒子認真的眼神,段逸軒沉重的頜首,他不曉得為何只是一個頜首動作對他而言卻是如此困難,莫非他的心已產生變化?不!不可能!絕對不會!
段楚沛投入父親的懷抱,想緊緊抓牢父親的心,殊不知他爹的心底巳烙印伊人的倩影,再也無法抹殺。
「爹,她沒事吧?」基於道義責任,段楚沛不得不問。
「死不了,休息幾日便沒事了。」段逸軒的回答極為冷淡無情,不知是想說服兒子抑或說服自己的成分較大。
「哦!」段楚沛雙手緊緊抓住段逸軒的衣衫,仰頭望卻撞見父親若有所思盯著袁紅綃慘白的臉孔,幼小的心靈有了更多的不確定。
忿忿的瞪著猶昏迷的袁紅綃,段楚沛挑賀的揚高下巴,爹爹是他一個人的,他絕不會拱手讓出。此刻,他正式向袁紅綃下戰帖。
袁紅綃在黑暗中飄飄蕩蕩,走過無盡的夜,眼前所見儘是一片幽暗,沒有燭光給予指引,或是聲音做為引導,心是慌亂無章的,但表情一派平靜,因為她知道就算她表現失常、驚聲尖叫都不會有人瞧見或聽見,她依然是安安靜靜,飄過重重的陰暗。
無限的恐懼在體內肆虐著要求解放,卻遭她漠裞,其實她真的好害怕!前程茫茫,要飄往何處竟不是她所能決定的,身於無法受思緒控制,彷彿她不過是寄居的靈魂,無權掌管不屬於她的軀體。
飄啊飄……光明忽現!終於找到出路了。
慌亂的心恢復平靜,身體接收到她的需求而飄向光源處,但抵達前遇上岔路,一條奔向光明,而另一條投靠黑暗。
望著陰黑的路,前頭似有洪水猛獸在等著她,今她不禁打個寒顫。不!她不能走錯路,若是她的身體違反她的意志投向黑暗,那麼她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她要邁向光明大道,唯有光明才能使她安心。
伸出纖纖玉指投向光明的懷抱,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往後飛去,她慌得十指在空中亂抓,想抓住一點安全、一絲光明,她啞著聲求救,求光明面救她脫離黑暗。
但身軀如飛蛾撲火,不顧她的意願疾速飛向黑暗。不!誰來救她,救救她?!
「啊……」袁紅綃被噩夢為醒,快速睜開眼瞼急喘著氣,望著陌生的床頂,一時問不知身處何處,突地夢中情景浮上腦際,黑暗!她誤闖地獄嗎?否則為何她全身苦痛難耐,連睜個眼皮都費盡全身力氣,喉頭乾澀猶如身處沙漠地帶,似好幾天末普嘗過一滴甘霖。
她在哪兒?肩頭傳來的劇疼讓她疲憊的合上眼,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帶著疼痛,一時間想不起她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醒了!」閻王聲響起,鷘得袁紅綃又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盯著段逸軒軒,似不相信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不用感到訝異,我說過除非我願意,否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段逸軒笑看她的反應。總算有點人樣了,先前她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彷彿是其死屍,害他得不時探向她微弱的鼻息,看看她是否還活著。
連光明都畏懼於他的權威,所以捨棄她了!受了傷使她變得較為脆弱,袁紅綃半垂著眼瞼隱藏她的難過,原來死對她來說是件難事啊!
他受夠了她的沒精神,雪白的罩衣襯著雪白的臉孔,直到她昏迷後,他才發覺身穿白衣的她看起來有多柔弱,有多無助,像是個隨時需要一副厚實臂膀倚靠的女人,全然不似她身穿紅衫所散發的氣勢,高貴而自傲,他不曉得單換衣衫她就會有如此大的轉變,全然像是不同的人,莫怪她向來只穿紅衫,因為白衣太不符合她的個性,也矮化了她的驕傲。
「除了肩頭的傷勢會較慢痊癒外,其餘的傷不礙事,沒幾天使會復原。」她的傷由他親自處理,在見到她身上大小不一的傷口時,他的心隱隱抽痛,可他不認為那痛是因她而起,大抵是他這些時日過於勞累的關係。他特地在她的傷口抹上有著淡雅香味的玫瑰露,以免日後留下疤痕礙他的眼,破壞他的「性致」。
是了!身上的傷是她夜闖樹林的後果,那兒佈滿重重危機,難怪毋需派人餚守。袁紅綃不禁自嘲太天真了。
「你怎會知道必殺林?」話一問出,連段逸軒自個兒都愣了一下,他明明知道是沛兒帶她去的,為何還問?是想看她會如何回答嗎?
「我……」沙啞聲難聽的由喉頭逸出,她重咳幾下,因扯痛傷口而蹙眉,肩頭的傷口則被她的重咳扯出血來,縛住肩頭的布條滲出紅艷的血滴,更顯肩頭的雪白無瑕。
「夠了!我不想聽了。」不知是她沙礫般的啞聲難聽得教人難以忍受,或是見她震裂傷口餚不過去,總之他沒心情聽她的回答了。
袁紅綃再度重咳幾下,扯疼的傷口讓她瑟縮了下,呼吸急促地忍受著劇痛,蒼白的臉與倔強的眼形成強烈的對比,她全憑一股氣助她撐住不再昏睡。
段逸軒的心又狠狠的抽痛幾下,他真的太累了!該找個時間好好休息,否則他的心會又不由自主的揪痛。
「我……我不過……是貴堡搬不……上抬面……的客人……當然……」她斷斷續續說著,帶有她所不知的抱怨與憤怒,強吸了好幾口氣又道:「當然……可以……在主人不知……的清況下……四處遊走……找出我想……要的……」勉勉強強把話說完,她已疲累的閉上眼喘氣。
必殺林?!名字挺符合事實的,袁紅綃自嘲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