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沈韋
是以她常常會摒退貼身婢女,婢女們也習慣了她這性子。
記得以前娘親在世時,和婢女的感情很好,常有說有多的,唉!她處事不夠圓融,這樣的她可適合當風堡的夫人?想了想,朔風不會在意她像不像風堡的堡主夫人,他要的是一個愛他的妻子,她不愛拋頭露面,他會更加高興。
想到對他的愛戀,她的表情不禁放柔,嘴角噙著幽美的微笑,纖纖素指帶著情意撥弄著琴弦,叮叮噹噹好不悅耳動聽。
一個音、一道旋律,皆充滿無限情意。
微風帶著春意輕輕送進無人的小亭中,圍梭在四周的薄紗輕輕飛揚,恍若一道道共舞的身影,令她不由得沉浸在美好的回憶當中。
「納命來!」忽然問,一道尖銳憤恨的嗓音揚起,破壞了美好的情境,一柄泛著烏光的長劍便直直朝她而來。
似水嚇了一跳,為了閃躲長劍,她整個人翻跌在地,石桌上的古箏則替代她被來人劈成兩半。「別想逃!」來人是名青年,雙眸佈滿血絲以及仇恨,他臉上的表情清楚地告訴似水,他要她的命。
似水驚喘一聲,眼見長劍又筆直朝她刺來,她狼狽翻身,險險躲開長劍,但一撮烏絲已代她受過削落在地。
他是誰?為何要來殺她?她急著閃躲,根本沒時間開口詢問。
「我今日不會放過你們!」來人的劍術並不很高超,能混進風堡也是一時運氣好,但用來對付一名不懂半點武藝的弱女子已是綽綽有餘。
你們?!指的是誰!她和朔風?這人是來殺他們的?腦際閃過一連串的疑問與解答.再看刺客一眼.對方有些眼熟,可她偏就想不起在哪見過他。
他究竟是誰?
「受死吧!」來人氣勢凶狠,長劍俐落地刺向她的心口。
這回似水僅能微微閃躲開,避開心口沒讓對方刺中,但對方的長劍卻刺進她的肩口,她痛叫一聲。
艷紅的鮮血隨著長劍抽出飛散開來,她疼得眼淚幾乎淌下。
「這是你們的報應,今日我殺不了殷朔風,殺你也是一樣。」
關於今日的刺殺計劃,他可是事前做好準備與調查,知道風堡裡住了個女人,是殷朔風來過門的妻子,殷朔風對她保護至極,令他明白這女人對殷朔風而言十分重要。他沒本事殺殷朔風,但要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簡直易如反掌。所以他日盼夜盼,在外等待時間混入風堡。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等到好時機混入,得以報仇雪恨。
「你是誰?」似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由他身上所散發出的仇恨,這人她並不認識,卻是如此憎恨著他們,到底他們對他做過什麼事?
「我是李漢的兒子!」為了讓她死得明白,李文祥也不隱瞞,教她知道自己死在誰手中。
「李漢?!」似水一震,朔風毒殺了李漢一門,所以今日李漢的兒子找上門來報仇……
她的眸光黯淡,難怪會覺得來人有些眼熟,他的眉眼皆像李漢。「沒錯!你們以卑劣的手段毒死我爹,今日我也要教你們嘗嘗我所受的痛苦,尤其是殷朔風,我會教他明白失去至親是足以令人心神俱裂。」李文祥心中充滿仇恨與悲苦,今日全都發洩出來。
看著他悲傷的模樣,她彷彿看到兒提時的朔風,他們是如此相像、如此無能為力,妄想與強大的勢力抗爭。
「不對,李漢沒有兒子。」她忽然想起,朔風曾告訴她,李漢的元配為他生了三個女兒,三個女兒全都出閣了,何來的兒子?可他與李漢又是如此相像,教人不得不信服他的話。
「我是庶出,所以你們不知道,是以我方能苟活至今日,否則不也早死在你們手中。」父親死得離奇,沒有人查出究竟是誰下的毒手,他反覆追查了好久,這才由幾個微小的線索,查出父親生前和殷朔風有過節。儘管殷朔風在公開的場合併未使過毒,但不使毒並不表示就不會,所以他將目標設定在殷朔風身上,而現下看這女人的表情,即知他沒有找錯人。
他爹果真是死在殷朔風手中!殷朔風何其殘忍,李府上下無一人放過,所有人都死在各種劇毒當中,無一生還。他是庶出,並未住在李府當中,才得以逃過一劫。
這是老天爺最好的安排,讓他留住性命好報仇。
「冤冤相報何時了!」似水若有所思地低喃,肩上的痛提醒了她,他們對他所做之事。「你少說廢話,今日我是不會放過你的。」李文祥怒喝,他可不管今日殺了她是勝之不武,為了報仇,他全都豁出去了。
沾染著鮮血的長劍抵向她那纖細的頸子,就要劃下血口子,以祭父親在天之靈。
「你可曾想過為何你父親會死,為何會招惹來滅門之事?」她不畏不懼,彷彿頸上的利刃不曾存在過。
李文祥一愣,不明白她想說什麼。「你想說什麼?」
「被滅了門的李府前身是殷府,李府在鄴縣的別館前身是雲府,這些是怎麼得來的,你可曾想過?」他心中有恨,難道她心中就沒有?!她從沒忘記她娘是如何避免李漢污辱而慘死,娘親那雙失了光彩的眼眸,只要她閉上眼,就會浮現在她腦際,終其一生,她都不會忘卻。「你究竟想說些什麼?!」李文祥將長劍用力抵住她的頸子,劃破細嫩的肌膚,由著鮮血流淌下,撫平他內心的傷痛。
「朔風他姓殷,我姓雲,我們的父親生前皆是朝中大臣,殷雲兩府感情甚好,好到我爹娘讓我和朔風指腹為婚,可突然間,我爹和殷伯父被朝中同僚指控叛國,皇上派人抄家滅門,雲、殷兩府皆被毀去,來人不只搜刮盡兩府的財寶,沒有一個人能從他們手上的利劍逃過;死了之後,還遭到焚屍。「我娘不願受辱自盡而亡,我爹及殷伯父後被斬首示眾,屍首被丟入森林中,不得安葬,沒有人同情我們,昔日與我爹相交友好之人皆受到收買,反過來指控我爹,這些事情的背後,皆有一名共同的主使者——」談及往事,悲悲淒淒,那些痛仍舊停留在她心底,深埋著。
「你胡說!」李文祥不願相信她所言屬實,不可能的!他爹待他極好,不可能做出那樣傷天害理之事,全都是她胡謅的,只為騙取他。
「我有沒有胡說,你可以去查,你爹就是害得我和朔風家破人亡的兇手,是他造成我殷、雲兩府五百多口人死於非命,是他讓我和朔風自小就失去父母疼愛、流落在外,如果你爹當初沒那樣做,今日的一切都會很不一樣,我不會失去父母,你也不會。」李漢會死,全是他咎由自取。「胡說!胡說!我爹不是那種人!」打死李文祥也不相信,他激動大嚷。
「倘若不是,我們何需找他報仇。」清雅的嗓音柔柔地打碎了李文祥的夢幻。
「騙人!我不許你污辱我爹。」在李文祥心底,他爹一直都是個好人,絕不像雲似水所言是個殘忍血腥的大惡人。
他一怒之下,加重手中的力道,馬上要雲似水人頭落地,教她往後再也無法誣蔑他爹。
似水痛得皺眉,趁他不備,小手揚起推開手中的長劍,掌心當場劃破,起身逃開。不!她還不能死!她還沒當朔風的妻子,她不想留朔風一人孤獨在世,他們是如此相愛,失去了她,她簡直不敢想像朔風會變成怎樣,所以她要逃,無論如何都要逃。
她拚命地跑,連著多次被裙擺給絆倒,仍堅強爬起,繼續跑!
只要跑到有人的地方,就沒事了,她拚命地在心底如是告訴自己。
李文祥在後頭追著,先前是他太低估她的勇氣,沒想到她敢逃跑,不過沒關係,他有自信可以傷得了她,所以他要搶先在殷朔風之前動作,否則一切都是枉然,於是他加快腳步追著。
畢竟在體力方面他比雲似水要好,沒三兩下便讓他給追著了,在雲似水又再次跌趴在地時,他一腳踩住她的裙擺,教她再也無路可逃。「血債血還,你就別再掙扎了。」快快殺了她,他也就解脫了。
似水驚駭地瞠大雙眸,心想今日是逃不過此劫,她不想死,她還有好多、好多的愛還沒讓朔風知道,她想和他一起白髮蒼蒼、齒牙動搖,難道這些願望已沒有實現的一天?
「朔風……」在長劍揚起再次刺向她的心口時,她合上眼失聲大叫,以生命、以靈魂最後一次喚他的名。
如果可以,她真想再次告訴他,她愛他,真的好愛、好愛他。
不離不棄!不離不棄!昔日誓言猶在耳邊,她卻已無法實現承諾。長劍刺穿柔嫩的肌膚,將要刺穿她的心,劇痛襲來,她感覺到溫暖的血液自她身上噴灑而出,她全身頓失氣力,無力掙扎、無力逃脫、無力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