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沈韋
「別再對逸兒連名帶姓的叫了,他也算是你的兒子。」
「他不是,我的兒子永遠只有靖兒一個。」謝金花字字咬牙冷道,僵挺著身子。
慕容永邦看著固執的妻子良久,長長的歎了口氣,不想勉強她,畢竟自己對她多少都懷有愧疚。她是他的元配,在他們尚未出世前,雙方父母已指腹為婚,在娶了她之後,他才遇上真正心愛的女人;當時他不顧她的反對,硬是將逸兒的母親迎進門,給了逸兒的娘最多的寵愛與呵疼。
他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傷透了她的心,可他無法命自己不去愛心愛的女人,所以他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恣意停佇在和逸兒母親的小天地裡。
可惜好景不長,逸兒的母親在逸兒五歲時便生病去世了,令他痛不欲生;但想到靖兒和逸兒都還小,尤其是失去母親的逸兒更是可憐,他便父兼母職的照顧著逸兒。他不敢奢求謝金花會以母親的身份照顧逸兒,只希望逸兒不受半點委屈就好。
他一直都明白謝金花心底的不平,只是兩人未曾說出罷了。後來,謝金花便將全副的注意力放在靖兒身上,是以,靖兒才會被寵得無法無天,仗著家裡有錢有勢,到處胡作非為。
唉!他錯了!至少,他該多給謝金花和靖兒母子倆多點關心。他承認,他是比較疼愛逸兒,畢竟逸兒是他最心愛的女子所為他產下的兒子,教他如何不疼不愛?
「靖兒他不該死的。」為何死的人不是慕容逸?她不下千次這樣問自己。
「想開點,靖兒已經死了,人死是不能復生的。」慕容永邦粗厚的大掌放在她的手背上,輕聲安慰,是知道她這些日子一直不好過。
「靖兒很優秀,他不比你的慕容逸差!」謝金花不領情的縮回手。
「金花……」
「倘若今天死的人是慕容逸,你能這般平靜的跟我說人死不能復生的話嗎?」謝金花只覺她的心被撕得粉碎,她可憐的寶貝,自始至終,也唯有她這個做娘的在為他傷心、難過。
「金花,你別這樣。」慕容永邦狼狽的抹抹臉。
「別管我。」謝金花不打算再多說些什麼,因為她明白,即使她說的再多,也是無濟於事。
她冷漠的旋身離開,慕容永邦只能頹喪的低垂著頭;或許,他沒愛靖兒像愛逸兒那樣深,可靖兒的死他也很難過,靖兒終究是他的兒子,他嘴上是抱怨靖兒的不好,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啊!
她難過,他難道會歡欣鼓舞嗎?唉!
★★★
一大堆事等著慕容逸去處理,有關鹽務方面的工作,都得靠他自己去摸索熟悉,而更重要的是,他得找出當年送信給杜含笑的那名家僕來。
這些日子,他一直不動聲色觀察府裡的家僕,大多是陌生的新面孔,幾乎都是他離家後才進府工作的僕傭,熟悉的除了總管外只有一、兩名僕傭,在偌大的慕容家裡,沒有一名僕傭好到能與他無話不談,好到能讓他信任。
他終究是離家太久,府裡僕傭自是傾向於謝金花,所以若想由他們口中得知當年的事,絕不是件簡單的事。
究竟是誰送那封信到杜府?
為了探得消息,他乾脆另外暗中安排人入府為僕,而且不只是讓人潛伏在慕容家,就連杜家他也同樣找人安插進去,如此一來雙管齊下,或許可以揪出那個人來也說不定。他想了很多,推測謝金花母子當初之所以會安排私會的戲碼,一來自是要打擊自己,令他痛不欲生;二來,大抵也是明白以他的個性,在大受刺激之後定會離家而去。
他們的確料中了他的行事準則,唯一沒料到的是慕容靖會死於非命,而他更因此再次回到慕容家。
而慕容靖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接觸到他最渴望的鹽務,父親反而是將鹽務交到慕容靖最痛恨的自己手中,想來慕容靖若泉下有知,鐵定會氣得跳腳,恨不得由棺木中跳出。
「逸兒,鹽務的事,你可有哪方面不清楚?」慕容永邦特別將他召喚到書房來,慈愛詢問。
「爹,請您放心,一切都還算順利。」管理鹽務這些事尚難不倒他,在他行走江湖時,他曾跟著好友衛醉風運送繡品、珠寶,大江南北的往來交易,雖說不是熟悉得像在自家門前走動,但多少懂些小皮毛,足以應付。
「順利就好,我可以放心了。」慕容永邦欣慰地笑著。
「爹,孩兒這趟回府,發現家中僕傭多了不少生面孔,以前那些家丁、婢女呢?他們全都約滿回鄉了?」慕容逸不著痕跡的佯裝好奇問道。
「那沒什麼,不就你大娘嫌他們手腳不夠利落,或是做錯了什麼事,總之讓她辭的辭、趕的趕,所以我讓總管又找了人進來遞補。」慕容永邦不是很在意這點小事,所以府內的事就由著謝金花去打理,他一概不插手計較。
慕容逸轉頭一想,也覺得謝金花不可能留下一個會扯她後腿的人在慕容家,所以當年送那封信的人,極有可能早就被辭離了慕容家。
「爹,您可還記得當年我離家後,府裡是否有家丁被辭了工作?」他趕忙追問,或許爹會有印象。
「那年我急著派人到處找你,急得都快暈了,哪會記得那些瑣碎的小事。」慕容永邦擰了擰眉,不明白愛子為何突然關心起府內的僕傭來。
「爹。您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
「事情過太久了,加上這些年來,府裡的僕傭又來來去去的,我年紀大了,記不了那麼多;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問總管,這些事全都是由他在處理,他應當會很清楚。」慕容永邦擺了擺手,他向來只記大事,這些小事毋須他去操心。
聽見父親對此事沒太多記憶,慕容逸不免有些失望。他自然明白去問總管會比較快得到答案,但總管若是謝金花的人,那他一定會向謝金花稟明他正在調查當年的事,那豈不是會打草驚蛇?
「逸兒,你是怎麼了?為何會突然關心起家裡的僕傭來?」太不尋常了,鹽務方面多的是讓逸兒煩心的事,但為何逸兒不去管鹽務,卻偏偏管起家裡的僕傭?
慕容逸沉默的看著父親,遲疑著是否要將當年的事全盤說出。
「怎麼了?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慕容永邦不明白愛子為何猶豫。
「爹,九年前發生的事,您有何感覺?」他頓了頓,總算開口問。
「……只能說幸好及時發現事情真相,沒讓錯誤發生。」慕容永邦很是沉痛的低道。
「如果我說當時咱們看到的不過是假相,事實的真相是——一場陰謀呢?」慕容逸定定地看著老父的表情。
慕容永邦一震,吃驚的望著他,彷彿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什麼陰謀?他們看到的一切難道不是真相?
「杜雲飛說的很清楚,當年杜含笑會和慕容靖在半月亭見面,是因為她事先接到了一封信,約她於月上中天時到半月亭相見,而約她的人署名是——慕容逸。」他平靜的敘述,雙眸一直沒錯過父親臉上半點表情。
「怎麼可能?!逸兒,你有約她見面嗎?」他被搞糊塗了。
「沒有,寫那封信的人也不是我,對於此事,我一點都不知情。」慕容逸緩緩搖頭。
「既然不是你,那她怎會和靖兒一同出現在半月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慕容永邦心驚的發現事實,莫非寫那封信的人是靖兒?這整件事都是靖兒一手安排的?他吃驚的望著愛子,只見慕容逸沉重的對他頷首,像是已看出他的想法來。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靖兒,他沒理由要這麼做!他明知道杜含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他明知這件事若教人撞見,你會受到傷害……不!不可能!靖兒不可能那麼做。」愈想愈心驚,他猛然想起,當初他們會尋到半月亭,也是經由謝金花的提點。
「爹,該是我們面對現實的時候了,杜姑娘她是無辜受到冤枉的。」慕容逸希望父親能接受事實。
「逸兒!靖兒他是好賭、好色沒錯,但我想他不可能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來。」說什麼慕容永邦都不肯低頭承認長子的心中城府如此深沉駭人。
「爹……」
「還有,這件事是由杜家人說出,既是他們說的,他們當然會為自己人辯解,你怎會傻的去相信他們的說詞。」慕容永邦急著要兒子別胡思亂想。
「爹,杜雲飛指證歷歷,當年是咱們慕容家的家僕親自將信交給他,再由他交給杜姑娘的。」
「所以你今天才特別問起我有關家僕的事?」「沒錯,咱們的家僕正是最好的證據。」
「如果他們有證據的話,早就拿出來了,何必含冤這麼多年?逸兒,你被他們給騙了。」慕容永邦仍是縮在他的硬殼裡不敢承認。
「爹,問題是咱們的家僕極有可能早就被大娘給辭退了。」慕容逸不希望父親再逃避,中肯公平的分析真相,如果不是心虛,謝金花何必將人給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