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沈韋
一生聽起來很長,但只要她不帶任何感覺去度過,相信很快就會結束。
她茫然地走著,觸目所及是一片紅,除了紅之外,她看不見其他,見不到未來。成親該是件令人歡喜的事情不是嗎?為何她笑不出來?雙眼甚至有著刺痛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她想到了,她要嫁的人是武偉,一個最令她厭惡的男人,她自是高興不起來,也笑不出來。那麼,嫁給誰才會令她感到開心?
腦海中不期然浮現樊瀧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輕揚起一記漂亮的笑靨,但隨即垮下。她嗤笑自己糊塗了,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又何必給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
現實中,她得和武偉共度今生,不管她願不願意、喜不喜歡,她既然已經答應了父親,就要做到。
沒多久,她已被喜婆牽引到熱鬧的大廳,所有人見她出現,忍不住鼓掌喝采。
她被牽到武偉身邊,準備要拜堂成親。在站定後,她心底突然衍生出一股想逃的衝動:她想跑,最好是跑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她不要嫁給武偉,不要!
可她什麼都沒有做,像是失了心魂般,傻愣愣地站得挺直,想像這只是場噩夢,等夢醒之後,她會發現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沒有嫁給武偉,沒有遇見過樊瀧,她仍是以前那個冷血的房焰舲。
她聽不見賓客們是如何對她和武偉評頭論足,稱讚他們是如何的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她也沒聽見父親和武偉快樂的朗笑聲,她什麼都沒聽見……
「一拜天地!拜——」
荷兒及喜婆將她轉過身,她木然的任由她們擺佈,她們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二拜高堂!拜——」
房焰舲跪下,她的頭讓喜婆近乎粗魯地強行往下壓,但她心底仍是迷惘得很,甚至還事不關己似地神遊太虛起來。
「夫妻交拜——」事情就要成定局了。迷濛中,她以為自己墜落地獄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僅能軟弱地縮在角落裡。
「等一下!」一聲叫喊打破迷霧,將她自幽暗的地獄中拉起,為她的生命注入一道陽光。
她渾身一震,不敢相信雙耳所聽見的。
「是你?!」房孤絕一眼就猜出來人的身份,畢竟武偉向他形容過樊瀧的模樣,他震驚地看著不該出現的人。樊瀧不是死了嗎?焰舲明明答應他要殺掉樊瀧,為何現下樊瀧會好端端的出現在此?
房孤絕實在不願去想女兒已背叛他的事實,他瞪大眼看著樊瀧及他身後的一群人,眼底忿恨地泛著殺氣。
樊瀧帶著各大門派的人上門來,準是來尋他晦氣的!
他終於明白為何各大門派的人馬會遲到了,原來全是有備而來。背在背後的右手默默凝氣,隨時準備出掌。
「樊瀧?!師父?!」武偉瞠大眼看著早該死掉的樊瀧,以及巫山派的師父及師弟們,他們怎麼會一起出現?難道事情有了變數?
聽聞武偉喊出樊瀧的名字,房焰舲再也顧不得自己是新娘的身份,逕自粗魯地拉扯下覆面的紅蓋頭,轉身看向樊瀧。
四目於空中複雜交會,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愁緒。
「多謝諸位賞臉前來參加小女的婚禮,請諸位入席,使婚禮得以繼續進行。」房孤絕佯裝不解樊瀧及其他人的來意,好聲招呼。
武偉沒房孤絕來得鎮定,他全身不住地抖啊抖的,擔心東窗事發了,所以樊瀧才會偕同師父、師弟們出現,他該如何是好?
「不必了!房孤絕,我們都已經知道你的真面目,你無須再偽裝了。」巫山派掌門沉不住氣地大聲嚷嚷。
「沒錯!」少林、崆峒、泰山、峨嵋等各派人馬立即附和,刀劍亮晃晃地閃動著。他們全看過房孤絕的親筆信函,看透他的野心,他還想裝嗎?!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其他賓客議論紛紛。
「巫掌門,房某不僅您何出此言?」房孤絕仍在裝傻。
「我們接獲少林無嗔方丈通知,得知你一心想要獨霸江湖,表面上是個行善的大好人,私底下卻做些全是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些被毀的莊院全是你一手策劃,你敢不承認?」峨嵋的掌門師太忿恨指控。
嚴重的指控一出,所有人皆倒抽口氣,不敢相信雙耳所聽見的事實,期盼房孤絕能好好解釋此事。
「你們有何證據?」房孤絕就不信他們有辦法拿出證據來。
「哈!要證據是嗎?好!我們就給你。」崆峒派掌門冷冷一笑,向領在前頭的樊瀧示意。
樊瀧自懷中取出房焰舲不小心遺留下來的信函,將它丟給房孤絕。房孤絕身形一動,接住信,打開一看,立即知曉現下已是東窗事發。
在信函被拿出時,房焰舲這才想起遺失信函一事,莫怪她回莊後老找不著,當時她心底已有不祥的預感,現在預感果然成真了。
她素來行事謹慎小心,卻萬萬沒想到會有出紕漏的一天,更沒料到這個紕漏竟會大到令她無法承受。
這陣子她老是心不在焉,心中老想著他的人、念著他的傷,才會忽略丟掉信的嚴重性。自刺傷他後,她並未到其他地方去,信函會丟失,絕對是不小心落在他身邊,正巧讓他拾了去……
她強忍著歉疚,不敢看向父親。她知道此刻父親定是失望得很,他可以栽在任何人手裡,卻絕對想不到最後出賣他的人竟會是他最寶貝的女兒。
她對不起父親!饒是說上千萬個抱歉都彌補不了她所犯的錯。
巫山派掌門氣呼呼地質問:「如何,認了吧?」不怕他不認,上頭的字跡大夥兒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沒人栽他的贓。
「認了又如何?不認又如何?」房孤絕看似氣定神閒,事實上,他明白自己今日想平安度過是件不可能的事。
天要亡他,他能說什麼?!
「無恥!」峨嵋師太不齒地輕啐。
「你這個偽君子!」
「你騙大家騙得好慘!」
眾人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將房孤絕罵得體無完膚。
聽著眾人的叫罵,房焰舲整個人都傻了。她直盯著樊瀧瞧,耳邊的字句聲聲告訴著她,這些人全是樊瀧帶來的,而他們全是衝著她和爹爹而來,他們要來殺她和爹爹。
但……為什麼?為什麼他做得出來?為什麼他可以這般無情地偕同其他人來殺她?是了,是她先無情待他,他不過是反擊罷了。她在想什麼?她是個壞女人啊!
她恍惚地笑著。
「哼!不要臉!居然還笑得出來?吃我一劍。」峨嵋師太忿恨地揚劍直接刺向她。
房焰舲眼角瞄見劍光一閃,直覺快速移動身形,避開致命的攻擊:在她避開的同時,她才猛然想起,在眾人面前她是不會武藝的,她居然忘了?!她這一閃,無疑又是一項有力的證據,足以證明他們父女倆一直在說謊。
房孤絕見狀,沒有任何表示,畢竟該來的總是會來。
當房焰舲精準地閃過攻擊時,立刻引起其他人議論,喧嘩聲四起。
「哼!這又是更好的證據,你的女兒不是不會武藝嗎?照理說她應當躲不過這一劍,為何她能輕巧躲過?且我見她方才躲避的步伐,分明是身懷絕技!房莊主,你如何解釋?」峨嵋掌門師太咄咄逼問。
房焰舲咬著唇辦,更是不敢望向父親,她知道父親對她的行為有多失望。
該殺了樊瀧的,如果不是她手下留情,也就不會造成今日的後果;她知道她做錯了,但若是時光重返,她會改變主意嗎?
她不敢去想,怕得到的答案仍會相同。
眼見事情再也瞞不了,房孤絕不禁搖頭長歎。「焰舲,你讓爹太失望了。」本以為最大的敗筆會出在樊瀧身上,卻萬萬沒想到是出在自己女兒身上;她終是違背了他,饒了樊瀧一命。
所有的話梗在房焰舲喉中,她沒有辦法乞求父親諒解,她的確是做錯了,瞧她惹出多大的麻煩。
「你總算認了,房孤絕。」巫山派掌門冷冷一笑。
房孤絕的默認造成極大的震撼,從沒人想過他的心思竟是如此陰沉。原來所有事件皆是房孤絕一手策劃,虧他們還視他為大善人,簡直是諷刺至極。
樊瀧無言地望著房焰舲,知道今日所為對她而言造成多大的傷害,但他卻不得不這麼做,此舉無疑是將兩人推人無邊地獄之中。
房焰舲定定看著他,沒有出言責怪,僅是悲傷地看著他。
武偉嚇得冷汗直冒,看出形勢比人強,顫抖著聲求饒。「不……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他萬萬都想不到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他以為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原來他錯了。
「武偉,你背叛師門,還有何話可說?!」巫山派掌門責罵不肖子弟。
「馮掌門,你可得好好處置門下不肖弟子啊!」崆峒派的掌門特意提醒,要他切莫護短。